所以許棠對于畢業后結婚的想法,又說:「太急了,等工作穩定下來再說吧。」
他以為,她只是沒準備好,不想這麼快結婚。
卻原來,那是許棠在給他們機會。
等等吧,社會底層的人,改變命運的機會不多,我已經把書讀得很好了,只待參加工作,能夠站直了身子,做出和讀書一樣好的成績。
待我托舉起自己,即便站不到跟你相同的高度,至少有了支撐的底氣。
再等等,我也會有全心全意愛你的能力和勇氣。
……
可是當時他不懂啊。
他像個傻子,一無所知。
在異國他鄉,想明白一些事后,他顫抖著身子,哭得不能自已。
木頭,木頭你為什麼不說?
我又為什麼不懂?
如今我懂了啊,知道那時我們都太年輕,我第一次愛人,你第一次試著去愛人,都盡了當時最大的能力。
我知道,在那個時空里,我們都盡力了。
輸在年輕罷了。
六年之后的他,接手了家里的公司,一路也是靠著能力令人誠服的。
成熟穩重的男人,有深沉的眼睛,看得透一切世態本質。
也有雷霆的手腕,處理事情一絲不茍。
他脾氣依舊不好,不愛笑,眉眼垂著,運作腦子里的思考。
總是想得很多。
坐在集團大樓的辦公室,臨窗眺望遠處江景,一覽無遺。
他知道,許棠現在也在這座城市。
他反復做過一個夢,夢里是如今的他,走去了嘉成高中,遇到了那個膽怯不愛說話的女孩。
那是十六七歲的許棠。
她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腳上是一雙帆布鞋。
她從小到大都是短發,因為習慣了,小時候也沒人給她扎頭發。
她背著沉重的書包,其實背負的是屬于她的整個世界。
在那里,她眉眼青蔥,他成熟穩重。
一個穿著校服,一個穿著西裝。
他們站在一起,看教學樓西面沉下的太陽。
殘陽盡染,鮮艷一片。
成年后的池野看著她,眼神繾綣,聲音溫柔:「跟我說說好不好,說你的童年記憶,說你的至暗時刻,以及曾有過的幸福時光。」
說你是如何一步步緩慢前行,遇到過誰,感激過誰,誰又保護過你,給你支撐的力量。
你有沒有遺憾,對未來有哪些期盼?
讓我了解真實的你,看到你的恐懼和不安。
讓我真正地認識你,看清你的來路和去處。
那個年輕不懂事的小子,讓我來跟你說聲抱歉。
……
圈子里誰都知道,池家的那個兒子,愛上一個灰姑娘,然后被甩,承受不住打擊,車禍之后又患了病。
這女的是真牛。
他們議論,又不敢議論,因為池家明令制止過謠言,沒人敢得罪。
池野自幼性情桀驁、乖張,與其父母的寵溺不無關系。
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自然是任由他胡鬧。
他一直以為父母很開明,與他們相處得和朋友一樣。
他全心全意地信著爸媽,以為將來許棠入了門,也能感受到父母同樣的愛。
這是岑女士親口說的,她有一套傳家的翡翠,要送給未來兒媳。
她說,只要兒子喜歡的,他們都喜歡。
原來最親的父母,背后也會是另一副面孔。
她后來知道錯了,在他振作不起時,哭得泣不成聲:「許棠沒喜歡別人,兒子,你養好了就可以去找她,媽媽再也不干涉你們了,媽媽錯了。
」
她真的知道錯了嗎?
許棠消失后,他瘋了一樣挨個去問,那個與她關系不錯的室友美珍,生氣地告訴他:「你放過許棠吧!她吃不慣你們的山珍海味,就讓她去吃泡面,她高興她樂意,你們何必看不起她,又裝模作樣地接受她。」
池野這才知道,那天的宴會上,許棠都經歷了什麼。
他一瞬間如墜冰窖,憤怒地紅了眼睛。
他最愛的姑娘,心高氣傲,這麼多年不肯花他一分錢,一身骨氣和驕傲。
他知道,那是她穿在身上的鎧甲,扒不下來。
可是,他的家人瞞著他,非要給她扒下來。
憤怒,心疼,揪得喘不過氣。
他開車要去質問他的母親,然后在大橋上出了車禍。
命懸一線的時候,似乎感受到了周圍的人在搶救。
入目一片白,全是冰冷的味道。
如果就這麼死了,岑女士滿意了嗎?
許棠,會哭嗎?
會來參加他的葬禮嗎?
不,她不會來,她連萬分之一的機會都不愿給他,不曾回過頭。
愛著愛著,恨也開始隱隱作祟。
與岑女士的關系一度不好。
岑女士為了討好他,什麼都講給他聽。
打聽到的一切。
許棠的童年,不堪的媽媽,造紙廠被灌的農藥,麻將館老板的覬覦,拳打腳踢的毆打……
還有,她最喜歡的,三塊錢一碗的老味湯面。
池野低低地笑,覺得這世界荒唐極了。
從始至終,她想要的,不過是一碗三塊錢的面。
他捧著山珍海味到她面前,以為自己很了不起。
許棠是四年前回來的。
那時他也已經回國,開始接手家里公司。
他知道,她在和美珍以及秦鵬一起創業。
秦鵬上學那會兒,也是學校里出了名的書呆子,埋頭苦干那種。
其實他們的公司早就開了,只不過一直不景氣,不瘟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