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鼓起勇氣握住他的手:「我覺得你很好,婆母也很好。」
「能嫁給你,我一點也不委屈。就是我不識字,不知夫君是不是嫌棄?」
他撩起眼皮看我一眼,突然就笑了,語氣那般柔和:「咱們從前見過,你忘了嗎?」
「去年夏日一場暴雨,我忘記帶傘……」
我想起來了。
那日我拿著家里的三十個雞蛋去集市售賣,回來時遇到暴雨。
路邊也無避雨之處,幸得好心農婦給了我片大荷葉。
頂著走了一段,遇到個書生護著一大摞書,淋得鼻子眼睛都瞧不清楚。
看著怪可憐的。
我自幼吃苦長大的,也不怕這點風雨,于是將荷葉塞給他,冒雨回了家。
我很意外:「原來是你!」
這親事,似乎多了點命定的味道。
我顫著手摸索他的衣扣:「被窩已經熱好了,書明日再看吧!」
03
他臉色緋紅一片,順勢脫衣進了被。
沒想到他瞧著瘦,力氣倒也不小。
事后,還不顧冷地爬起來去給我擰毛巾擦身。
于我而言,這就是神仙夫君,金玉良緣。
睡去前,他親了親我的唇:「書里說的溫香軟玉,原是如此滋味。」
我羞赧地縮入被中,腦中突然閃過一些畫面。
一個年輕男子送了他塊墨,他于考場上用了。
又一幕是考官閱卷,一展開他的卷子,便噴嚏連天,涕淚齊下。
于是匆匆掃過一眼,便將卷子放到落榜那一堆。
再一幕是他頹然地站在府學門口,輕飄飄的雨滴像是要壓彎他的脊梁。
我身體一顫。
季松竹卻笑了:「不必害怕,我不鬧你了,睡吧。」
我困倦極了,沉沉睡去。
「娘,她不會有事吧,怎的還沒醒,我去喚一聲。
」
婆母壓低聲音:「叫醒她作甚,還不是你昨晚不知輕重……」
「她那親娘就跟后母似的,太磋磨她了,讓她好好睡睡。」
皚皚白雪反射日光,亮燦燦地落入房間。
炕還暖融融的。
不像在娘家時,我的屋子離灶頭遠,炕總是沒熱氣,被子硬邦邦,被窩永遠是冷冰冰的。
我翻身下床,季松竹馬上推開了門。
迅速掃了我一眼后,耳根微紅:「若是累,再睡會。」ץȥ
我撐著床站起來:「不累的,我經常干農活,身體好著呢。」
婆母不許我碰冷水。
「你這雙手再不養養,這凍瘡就好不了,一到晚上撓心撓肺地癢。」
季松竹白日里認真看書,到了晚間,少不得也要跟我胡鬧一通。
大約是婆母叮囑過,他節制多了。
入睡前,他照例會親一親我。
那些細碎的畫面,日復一日被補充完整。
那個同窗叫周理,他家開了筆墨鋪子……
有人稱閱卷官徐老。
如此半月好吃好喝,我感覺之前的衣物竟穿著有點緊。
夜間松竹摟著我:「嬌嬌,你總算胖了些。」
二月底天氣還很嚴寒,松竹又要去參加院試。
出發前晚,婆母道:「松竹,你自幼聰慧,幾乎過目不忘。若是這一次還是考不上,那便是命,往后你就與嬌嬌好好過日子。」
松竹慢慢扒著飯粒,沉沉應道:「嗯。」
燭火搖曳,他神色凝重郁結。
我想到連日腦中畫面,不由問:「你是不是有個同窗喚作周理,他家開了個筆墨鋪子?」
04
「你如何得知?」
「州里的主考官,可是姓徐?」
季松竹放下筷子:「你還知道徐教喻?」
我搖搖頭:「不知,就是腦子里突然閃現一些畫面。」
我將所見之事細細說來,婆母神色大變。
松竹皺眉:「鬼神奇幻之說,圣人皆云……」
婆母一把打斷他:「你閉嘴,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嬌嬌從未出過這個鎮子,卻能知曉這些,這就是老天爺在幫你。」
「你萬萬要防著,不可再用那個周理所贈之物。」
「你的飯食我也為你準備好,你就閉門不出,誰也別見。」
我與婆母連夜忙活,熱氣騰騰里,我問:「母親,您信我?」
「當然,咱們是一家人,你還能害松竹?」
我小時候親弟弟小豹,也閃現過他發高熱,不治而亡的畫面。
我告訴母親,她不信。
后來小豹真的發熱死了,母親說我是掃把星,小豹就是被我咒死的。
后來她也不讓我碰小虎,我自然也沒預見過什麼。
第二日天蒙蒙亮,我跟婆母便送松竹出門。
一路上遇到很多早起漿洗的婆娘。
婆娘們嘴碎:「喲,又去州里考試啊?這次一定能考個秀才回來吧!」
話音剛落,一群人就捧腹大笑。
里正家的胖嬸嘆氣:「季五,不是嬸說,你空有文曲星的才,就沒有文曲星的命。就好好待在家種田吧!」
婆母眉毛一豎,冷冷笑道:「怎麼著,我家兒不愿意娶你那胖閨女,你現在還有氣呢?」
婆母握著我的手:「主要你家閨女脾氣好,秉性差。你瞧瞧我這水靈靈的兒媳婦,誰見了不說好!」
胖嬸氣得肥肉直抖:「得意個什麼,你兒子種田,你孫子以后也種田!我閨女可是在與張秀才議親了。」
我深吸一口氣,直直看向她,語氣堅定:「夫君這次,一定能中!」
季松竹偏頭看我。
朝霞染紅天側,我朝他嫣然一笑:「夫君,你一定行,我和婆母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
他眉目舒展,粲然一笑,如千樹萬樹梨花齊開:「好,夫君定讓你當上秀才娘子。」
一時間,所有的婆娘們都吸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