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竹接過我手里包袱,踏著朝陽,走上官道。
有嬸子嘆道:「季家這小子,皮囊倒是生得好。」
胖嬸嗤笑:「長得好看有甚用,他這輩子就沒有秀才命,這次肯定又是一場空。」
有婆娘附和:「要是早點認命,現在孩子都打醬油了。」
05
婆母以一敵多,跟她們大吵一頓,氣得頭頂冒煙。
松竹走后,被窩都變涼了。
天氣漸暖,我出門也勤了。
新媳婦走到哪里都被人打趣,有人一口一個秀才娘子,卻不是出自真心。
沒人相信松竹能突破衰運,考中秀才。
除了我和婆母,人人都在等著看他的笑話。
有次趕集碰到了母親。
她訓斥我:「聽說你到處吹牛說你那倒霉男人能考上秀才,都傳到我們村了。」
「以后這種丟人的事少做,就他那瘦竹竿樣,哪有秀才的福相,你也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她一點都不盼著我好。
沒一會買碗碟的婆母來尋我。
母親皮笑肉不笑地說:「瞧瞧這閨女還長胖了,是不是在您那犯懶了,她做事麻利著呢,親家母盡可使喚她。」
我婆母懟她:「是我養胖的,嫁過來的時候瘦得看見骨頭,我瞧著都心疼。姑娘家家還是圓潤點好看,我家也不缺這幾口飯。」
「您說對吧,親家母?」
母親臉上青青白白,咬牙道:「那是自然,等女婿考完試,以后還能幫著家里種地!」
這一場會面不歡而散。
等待如此漫長,掰著指頭算日子,昨日應該就放過榜了。
也不知到底結果如何。
婆媳兩個正是憂慮,沒想到外面傳來稚童的呼喚聲:「季五回來了,季五回來了。」
怎的這般快?
我與婆母相視一眼,心均是一沉。
村子里無大事,小兒的呼喚已經把好多爺們婆娘都從家里引了出來。
我與婆母一路小跑,在村口看到了風塵仆仆的季松竹。
我快步上前,上下打量一番,不過短短時日,他瘦了一大圈,人看著疲倦又沒有精神。
胖嬸捂著嘴笑:「回來得這麼快,這一次不會是連考試都沒趕上吧?」
我紅了眼眶:「安全回來就好。」
婆母是個急性子,在一眾看熱鬧的人目光中發問:「如何,考上了嗎?」
06
所有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胖嬸笑得一身的肥肉都在抖:「昨日才放榜,他今日就回來了。哪能這麼快,這一次怕是都沒考完吧。」
「瞧瞧這瘦的,莫不是生了一場大病?」
眾人均是果然如此的表情。
婆母眸里的光熄了。
我顧不上許多,牽住松竹的手,低聲道:「無礙的,咱們下回再考,你才二十呢。」
他垂眸溫柔看我:「考上了。」
嗯?
他微笑著環視眾人:「勞鄉親們惦記,這回在下考上了。」
一時間,鴉雀無聲。
連料峭春風都停止吹動。
胖嬸皺著眉:「真考上了,莫不是騙人的吧。」
話音剛落,村口有人在高喊:「季秀才,季秀才。」
一個小廝模樣的人匆匆而來,手里還拎著個包袱,「季秀才歸家心切,倒是把包袱忘在馬車上了。」
里正見多識廣,已經認出此人是縣尉身邊的隨從。
雙方見過禮后,小廝道:「季秀才,五日后我家老爺請您過府小酌,您可別忘了。」
原來他能回得如此快,是搭了順風車。
連縣尉老爺都請他吃飯,可見這秀才是真真的。
婆母高興壞了,嘴里把各路神仙幾百代祖宗都感謝了一遍,不停地掉眼淚。
我忙從衣袖中摸出一些銅板遞給小廝:「煩大哥還跑一趟,鄉里泥重,大哥拿這個去刷刷鞋。」
小廝意外瞧我一眼,推辭幾下便收了。
他一走,眾人看松竹的眼神立馬變了。
本來胖嬸站松竹對面,此刻眾人齊齊圍上來,一口一個秀才老爺,生生將她擠到一邊。
她嘀嘀咕咕:「還真是撞狗屎運……」
話還沒說完,里正就拍了她胖臉一下:「閉嘴,你個什麼都不懂的婆娘,二十歲的秀才,咱們全縣一只手都數得完。」
胖嬸之前引以為豪的張秀才,三十歲才中,去年喪妻,孩子都十一了。
饒是如此,也還是香餑餑。
與他比起來,松竹就是一碗流油的紅燒肉。
我被一聲聲的秀才娘子叫著,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好容易擺脫鄉親到家,松竹喝了一大碗熱茶后看向我:「嬌嬌,你怎的像是有心事?」
07
「我……我怕當不起這個秀才娘子。」
我就是一鄉野婦人,相貌尋常,無才也無財。
松竹還沒說話,婆母豎起眉:「你當不得,那誰還當得?哪怕公主都比不得你規避災禍。」
她訓松竹:「你萬萬不可因為中了秀才就生出別的心思,我一萬個不許。」
季松竹淺淺一笑:「娘,我不會的。」Ўz
「糟糠之妻不下堂。」他含笑看我,「何況我的嬌嬌還好看著呢。」
這人,中了個秀才,嘴里跟抹了蜜似的。
心頓時放下來,婆母開始問院試的細節。
誠如我預見的那般,那個周理此番也參加考試,又送了松竹一塊好墨。
說這墨是京城來的,色澤油亮,不易暈染,達官貴人們都喜歡。
松竹從包袱里取出那一塊墨:「我聽了你們的,并未使用。
」
婆母和松竹聞不出什麼,可我自幼鼻子靈敏,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