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送到院門口,父親停下腳步,拍了拍季松竹的肩膀:「你是好樣的,好好待大妮。」
他們一走,我長長松口氣:「夫君,以前不知你如此油滑。」
他望著我:「如今后悔也來不及,你已經嫁與為夫了。」
「虎兒也就罷了,牛兒不過五歲,尚有機會。哪怕不能中秀才,讀書明理也是好的。」
這倒也是。
此后,同族有人也打著主意,要將孩子和田地掛過來,可松竹每次都扼腕:「怕是不行,連我妻弟那邊都拒絕,若是如今應了你,岳父母那里該如何交代。」
想來當時他套路父母,便已經想到了此處。
秀才已中,接下來便是要考舉人。
這可謂至關重要。
因為中舉后,便擁有了做官資格。全國秀才如此多,三年一次的鄉試,能中舉人的卻只有千數人。
多少秀才苦讀一輩子,最后白發蒼蒼,都無法中舉。
為了前程,松竹須得去州里學堂才好。
我與婆母私下商議了一番,決定陪他一起去州里。
松竹聽后也極為歡喜。
婆母辦事利索,兩天的工夫便交割好了家里的各種事宜。
帶不走的雞鴨鵝都送給了父母。
我朱嬌嬌生平第一次走出了鎮子,走出了縣城,托夫君的福,去了州里。
州里熱鬧非凡,我們賃了一處小院。
前頭賣豆腐,后頭住人。
松竹平日住在學院,一月有三五日會回家。
城里人多,大家都很忙碌,秀才也多,一開始左鄰右舍艷羨幾句,后來便也是尋常。
如此過了兩年,萬事皆安。
虎兒念了書,雖說笨拙,性子卻真的磨好了些。
母親似乎回過神來,知松竹當初有搪塞之意,我提禮回娘家,她卻沒個好臉色。
背著人罵我喂不熟的白眼狼。
里正左右活動,最后胖女兒大花嫁給了家境殷實的商人。
又一舉得男。
在村里走路都帶著風,年節時穿金戴銀地回家,好不得意。
還譏諷我:「這秀才娘子當得也沒什麼意思,連個值錢的首飾都沒有。」
「且我聽說,舉人可難考著呢,好些秀才蹉跎一輩子,也只是個秀才。」
「你成婚兩年,怎麼肚子一點動靜也沒有?」她摸著自己凸起的小腹,「夫君可說了,此番我若得男,給我五十兩銀子。」
又得知我與婆母當街賣豆腐,就更是輕蔑。
許是她散播,鄉里的人開始議論起來。
一說我拋頭露面不體面,二說我成婚多年無所出,三說松竹江郎才盡,怕是考不上舉人。
婆母本開開心心歸家,卻受了好大一通氣。
好在元宵后,我們就啟程離了鄉土。
偏大花也跟著經商的夫家來了州里。
她又懷了,見天地故意挺著肚子來買豆腐,還刻意當著季松竹的面說:「這母雞好看有何用,還是得下蛋才行。」
11
次次挖苦,松竹有次實在忍不得,淡淡回:「當然有用,至少夜里不用吹燈。」
大花回過神,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
兩年多無出,我也很憂慮,這日在飯桌上道:「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不如給你納個妾?」
他落了筷:「生不出孩子,乃機緣未到,你莫要多想。正好我如今可以安心準備考試。」
婆母也附和:「再說,許是松竹的問題,鄉下你見得還少嗎?那些怪女子生不出孩子休了的,結果人轉頭就三年抱倆。」
「你莫要有問題就往自己身上攬。
」
我眼眶紅了。
我上輩子積了什麼德,怎麼碰到這麼好的婆家。
夜間,松竹摟住我:「一直懷不上孩子,許是夫君我努力不夠,以后我得勤快點,嬌嬌受累。」
這人,關起門就是另外一副嘴臉。
如此磕磕碰碰,便到了八月。
舉人考試要來了。
這幾年,我們日子平順,我再也沒預知過災禍。
考前一夜,松竹吻了我,我也沒見到什麼。
可心里總是不安定。
天還未亮,我與婆母一起送考。
考場門口考生眾多,我顧不得名聲,為求萬全心安,踮起腳吻了吻他的唇。
考生嘩然避開視線。
松竹也羞紅了臉。
而此時,我腦中突然閃過幾個畫面,頓時臉色大變。
我又反復親了他好幾次,卻沒有獲取過多信息。
時間倉促,我只能將所見細細告訴他,叮囑他要萬般注意。
因著考前親親,大失體統,一時間名聲傳遍了同窗。
許多人背地里譏笑我鄉野出身,不知分寸。
因為有周理的事在前,這幾年松竹韜光養晦,表現得并不出彩。眾人議論有我這樣纏人不懂事的妻,他又資質尋常,恐怕是難有所成。
大花又生了個兒子,剛出了月子就來找我炫耀。
「季秀才真是倒了八輩子霉才娶了你!」
「你是不是怕他考上舉人,會拋下你這個農家女,所以才故意亂他心神?」她嘆著氣,肉臉擠成一團,「如今,我看你是要如愿做一輩子秀才娘子了。」
也有人聚在豆腐攤前,對著我指指點點。
「瞧,就是她,夫君趕考,她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就去親,真是不知羞。」
「攤上這樣的妻,還怎麼考得上?」
「你們可要引以為戒,千萬不能像她這樣……」
……
松竹考完試后,日日陪著我出攤,眾人議論不止,扼腕嘆息,他倒是神色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