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松竹瞧我時眼里有光:「我妻陪我輾轉應考,不懼艱難,實乃我此生大幸。」
同窗們一口一個嫂子弟妹,并未有輕視之意。
可見,大部分讀書人還是好的。
許是有了口碑,店里的生意漸漸好起來。
每到飯點就沒位置,有人直接拿著食盒過來打包。
也有人端著湯面蹲在門口呼啦啦吃得香。
更有那大方的貴人吃著好,一碗湯一兩銀,說不用找。
真真的人俊錢多。
兩月后盤賬,竟除了成本,已經賺了五兩銀。
難怪來過京城的人便不愿回,這里的銀錢是好賺一些。
我月份漸大,婆母只教我收收錢管管賬,她另請小廝跑堂。
幸得這幾年跟著夫君,我本大字不識一個,如今卻能絲毫無阻地看賬本。
這一年,我們是在京城過的年。
此起彼伏的煙花,延綿一夜的鞭炮,翻滾不息的古董鍋。
雖人在異鄉,但最愛之人已在身側,亦是團圓好年。
翻過年開春,我痛了兩天兩夜,總算生下了與松竹的長女。
他兩天未睡,拉著我的手貼在臉上:「以后咱不生孩子了。」
21
「你不想要個兒子?」
「我只要你平安無事,我這兩日,可是嚇壞了。」
得夫如此,還有何求。
福兒搖搖晃晃地長大,羊肉湯的生意一直火爆。
福兒周歲時,婆母給她打了個長命鎖,用了八兩銀。
以前可想都不敢想。
婆母有次私下里說:「沒想到咱們在京都,一年能掙百來兩銀子。」
「哪怕松竹考不上,咱們拿著這些錢回鄉,這輩子也能過上好日子。」
說完她又抽自己嘴巴:「呸呸呸,松竹一定考得上。」
日子平靜順遂,很快迎來了三年一回的科考。
京都舉人那般多,一開始聽說他是一省解元,也吸引了多方目光。
然幾年過去,他似是資質尋常。
我也聽得議論,說雞頭到了京都,不過是鳳尾而已。
京都許多高門大戶,自幼飽讀詩書。
他們接受的資源便與松竹不同。
寒門舉子,要過科考中進士已是千難萬難,進頭甲就更是難如登天。
這幾年,松竹夙興夜寐,不曾有過懈怠。
其他學子亦是如此。
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松竹能否安然走過去,我著實沒有把握。
考試前夜,我們早早睡下。
他見我愁眉不展,反而安慰我:「盡人事聽天命,擔心亦無用,不如早早睡去。」
我撐起手,親了又親。
毫無警示。
第二日送考,天色微明,人頭濟濟。
我想親親他,確保萬一。
又擔心同窗議論。
不承想松竹托住我的后腦勺,對我粲然一笑。
然后便吻住了我。
22
我驚呆了:「這可是天子腳下。」
他摸摸我的頭:「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便是陛下面前,我也親得。」
我又是羞又是心動,便在此時,腦中閃過幾個畫面。
我急切拉住他的手:「這次科考試卷,有一題是主戰還是主和,主考官主和,你答的主戰,會因此落榜。」
去歲冬,北狄進犯,連下三城。
京城也一度進了些流民。
天子腳下,消息靈通。
我日日在店里,聽得許多人也議論此事。
聽說陛下有意將長公主幼女柔福郡主送去議和,不過有老臣反對,此事還未有定論。
也有坊間消息,主戰的官員,有好幾個被尋了名目貶謫了。
如今,朝野中主和的居多。
松竹神色一繃。
我拉住他的衣袖:「如今還來得及,一會你入考場時,也寫主和。
」
他深深凝我,眸光堅定:「犧牲女子來換取國安,不過是飲鴆止渴。你曾說怕墮了我的氣節。」
「主戰,便是我的氣節,亦是民族氣節。」
他撫著我的臉,無比愧疚:「嬌嬌,對不住,我沒法違背良心,我不能改。」
「此番,你怕是當不上進士娘子了。」
23
朝霞探頭,萬丈霞光落于他身。
我朝他嫣然一笑:「夫妻同心。我敬慕夫君,便是因你始終有自己的堅持。」
「大膽地寫,我與婆母都會支持你。」
他緊緊摟住我:「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回家后,便與婆母細說此事。
婆母嘆息良久,不過很快也自我開解:「下回再來唄,多大事,一次就中的,本來也沒幾個。」
因著知道沒法中,心態反而輕松了。
考完后,考題果然有主戰主和。
幾乎九成多的人都是主和。
天子腳下,誰還不知道點朝廷動向?
一聽松竹寫的主戰,同窗們嘴上不說,面上均是閃過惋惜。
倒是松竹姿態坦然,道:「是我疏忽,一心讀書,倒是不知上頭風向。」
夜間我問他,為何撒謊。
他摸著我的背:「趨利避害,人之本性。好些同窗已經考了四五回。怎能強求他人與我一般?」
「我證我心,我行我道。」
「若有人同道,自是快事。卻也不能貶低他人之道。」
不愧是我夫君,如此豁達。
如此到了四月初,該放榜了。
我們住的這條街,也有許多舉子居住,天色還未亮,便有同窗敲門:「季兄,季兄還未起嗎,看榜去了,去得晚可沒有好位置。」
24
松竹睡眼惺忪去開門:「我便不去了,左右中不了,李兄快些去,你一定會高中。」
李林勸了兩句,奴仆催促得緊,他便匆匆而去。
我從被子里探出頭打哈欠:「真的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