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兄長的叔嬸來了。
09
兄長眉頭皺了起來。
其實這些日子,他們來過多次。
不過我與兄長總是在外奔走,往往入夜后才歸家,沈叔費盡心思打發了他們。
大過年的,也沒有拒人門外的道理。
二叔毫不客氣,徑直坐了主位。
二嬸笑呵呵道:「天怪冷的,還是小叢會享受,吃起了古董鍋。」
「你別站著,快坐下來吃吧!」
兄長皺了眉,一邊咳嗽一邊坐下,又看了我們一眼。
我便招呼大家都落了座。
二嬸喲了一聲,陰陽怪氣:「寶珠,你這后宅就這麼管的?」
「奴才與主子一桌用飯,傳出去惹人笑話!」
小翠幾個臉色惴惴,遲疑著要站起來。
兄長瞧他們一眼:「且坐著!」
二嬸就坐我旁邊,此時伸手一把將我頭上的金玉簪拔下來。
笑嘻嘻往衣袖里收:「你小姑娘家家,穿金戴玉壓不住,這簪子還是更適合我些。」
兄長冷了臉色:「二嬸,那是我贈予寶珠的新年禮,還給她!」
「我瞧著喜歡,你回頭再……」
兄長一字一句:「我說,還給寶珠!」
二嬸臉上的肥肉不住地跳動,二叔狠狠拉了她一把。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將簪子掏出來,狠狠插進我頭發里。
痛得我「嘶」了一聲。
兄長站起來,幫我將簪子重新插好,對我淺淺一笑。
仿佛在說:寶珠別怕,一切有我。
二嬸嘴角抽抽,皮笑肉不笑地道:「小叢,你家逢巨變,寶珠不離不棄,你心存感激我們能理解。可她畢竟是個鄉下丫頭,你這偌大的后宅以后賬務多著呢,交給她不合適吧。」
二叔摸著胡子:「我們既是你長輩,少不得要為你操心,以后這后宅之事,就交給你二嬸吧。
」
10
兄長夾起一片羊肉放入滾燙的鍋中,一字一句:「不敢勞煩二嬸,寶珠做得很好。」
二嬸嗤道:「她一個野丫頭懂什麼。我可是你二嬸,你難道要忤逆長輩?」
羊肉已經變色,兄長捏筷子的手收緊,青筋暴起。
大楚以孝治國,忤逆長輩這個罪名可不小。
我默默吸口氣,笑了:「有一句話:老無德少不孝,很適合二叔嬸呢。」
「之前沈家沒落,你們聯合外人掏空兄長家業,如今卻好意思觍著臉說忤逆。」
「我的確是個鄉下丫頭,鄉下人最不怕丟人。明日便是大年初一,不若我走街串戶,將二叔二嬸昔日所作所為好好宣揚一番。」
「堂弟過兩年要考秀才吧,不知這樣的爹娘,會不會影響以后前途?」
二叔二嬸的臉色變了。
二嬸滿臉肥肉都氣得在抖:「你,你這小賤蹄子,好利的嘴。」
兄長落了筷,神色冷如冰:「二嬸,慎言,寶珠乃我妹妹!」
我呵呵一笑:「看人下碟罷了,你們當初若不落井下石,如今便叫我給你們磕三百個響頭也使得。」
二嬸不肯放棄:「你連字都不識,如何管賬……」
「誰說我不識字?小七,你去取少爺昨日從店里拿的賬冊來。」
小七取來正副賬冊和兩把算盤。
「便以此賬冊為賭,誰先將賬目算清,誰便管后宅,二嬸可敢?」
11
二嬸狠狠吞了下口水:「有什麼不敢的,我還能輸給你?」
我看向兄長,他朝我淺淺一笑:「大膽去,兄長信你。」
整個大廳很安靜,只有算盤珠子噼里啪啦和古董鍋翻滾的聲音交織。
一開始我尚有些不順手,到后面翻頁越來越快。
二嬸的臉色也由輕蔑嗤笑變作凝重,最后滿頭大汗,好幾次還倒回去重算。
賬冊不厚,約莫兩盞茶的工夫,我撥動最后一個算籌,「叮」的一聲輕響。
「我算好了,三百五十二兩。」
二嬸的汗珠滾落在算籌之上。
她還剩少說七八頁。
「算得快又不一定算得對。」
她滿懷希冀地將冊子翻到最后一頁,瞇著眼確認上面的金額。
赫然是三百五十二兩。
二叔二嬸走的時候,像是一對斗敗的老公雞。
小翠笑得很大聲:「二嬸,要不要跟小姐學學怎麼盤賬?」
氣得二嬸邁門檻的時候差點摔一跤。
兄長眼底被炭火映得亮亮的:「寶珠,你何時認識這麼多字,還會盤賬?」
我有些羞愧:「其實我作弊了。」
這些日子雖日日學字,不過時日有限,哪里認得那麼全。
那賬冊上好些字我都不認識,可算賬只消認識記錄的數值就可。
且這個賬冊我昨日睡前便拿來練過手,是以今日才如此順暢。
若無必勝把握,我豈敢拿兄長的后宅來做賭,引狼入室。
「兄長可會覺得我奸詐?」
兄長搖頭:「不,以君子之道結交君子,以小人之道應付小人。寶珠你做得很好,此番要多謝你!」
他不怪我。
我的心立時飛揚起來:「兄長,我一定會努力學,多為你排憂解難。」
「寶珠如此聰明,假以時日定能勝過為兄。」
不求勝過,只希望能一直與你并肩前行。
大年初二,父母親帶著一雙弟妹登門了。
繼母看我穿金戴銀,頓時雙目放光。
她親切地拉著我的手:「瞧瞧我這大閨女,真是越長越美了。」
「母親為你謀了一門好婚事,嫁給我娘家弟弟。我那弟弟已經改過自新,發誓從此后再也不賭了。
」她吞咽著口水,「你于少東家這麼大的恩,這嫁妝少說也得給你百兩之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