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那位年輕的官員朝我看來。
我細細辨認,也是驚訝:「原來是你!」
那還是三年前的事了。
我們在濉河撈起珍珠,因為染了風寒,便在客棧里休息了大半個月。
有日聽得外面吵鬧不止,原來是店家要趕一個生病的書生走。
那時已入冬,書生卻依舊衣衫單薄破舊。
十年苦讀,就在一考。
偏偏這時丟了盤纏。
我見他可憐,便從沈叔那里支了點銀子給他。
如此奇緣,連陛下都感慨不止:「朕聽聞你家店鋪經營狀況一般,就未想過找昔日熟人幫幫忙?尹愛卿如今可是戶部郎中。」
戶部是管銀錢的,五品官在京城算不得什麼。
可這是實打實的實權部門,隨便漏點什麼出來,都夠我們豐衣足食。
陛下語氣溫和,我卻緊張起來。
我們奉上水紋紙是臨時起意,今日喚我們入宮,更是急匆匆。
可陛下已然知道我們店鋪情況。
難怪民間都說伴君如伴虎。
我跪倒回話:「民女當初也是由尹大人想到了自己,所以才勉力相幫。并不記得尹大人名字……」
「是以也不知他如今位居戶部郎中。民女雖與尹大人只有一面之緣,可他出身貧寒卻一身正氣,民女想來,想來……」
想來也不會假公濟私,掏空國庫。
不過有外賓在,這話也不必宣之于口。
陛下笑了,深深看我:「雖是個商女,倒也有眼光有見識。」
「你幫朕保住了一位人才,朕應該賞你!」
一直端坐的皇后娘娘這時開口:「陛下,王姑娘已過二十,尚未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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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大駭。
不會是像戲本子里說的那樣,要給我賜婚吧。
我只得拼死攔下話頭,狠狠磕頭,道:「民女大膽,想求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興致盎然「哦」了一聲:「你想要什麼恩典,說來聽聽?」
我舔了舔干澀的唇,深吸一口氣與她對視:「民女,民女很喜歡娘娘頭上那個珠子,民女名喚寶珠,不知可否賞賜給民女……」
皇后深深瞧我,又與陛下對視一眼,輕笑道:「真是個聰慧又大膽的姑娘。」
她示意一旁的嬤嬤將頭上的珠釵取下:「既你喜歡,便賞你吧。」
陛下賞我們在宮內用過晚膳再回。
晚膳是在偏廳用的,菜色與宴席一般無二。
很多都是外頭吃不到的,倒是開了眼界。
我也不敢多吃。
兄長瞧著心事重重,菜也沒吃兩口。
離開時,遇到皇后娘娘正好出來更衣。
她將我喚到身邊,溫聲道:「你讓本宮想起一個故人。」
宮燈搖曳,她的眸中情緒復雜:「不是漫長的等待和陪伴就一定會開花結果,你是個好孩子,別太執著。」
「去吧!」
回去的路上,夜風卷起馬車簾,原來今日又是一個滿月之夜。
兄長開口:「寶珠,今日皇后娘娘似乎是有意要為你指婚,你為何不應?」
「我怕指的不是我的心上人。」
兄長端茶杯的手一抖,劇烈地咳嗽起來。
茶水飛濺,桌上有許多細碎的水漬。
他笑了笑:「寶珠,有心上人了嗎?」
我抬眸,咄咄看他:「有啊,表哥,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我將表哥二字咬得極重。
我以為自己可以將這心意藏一輩子。
可皇后娘娘的話,卻在我的心里撒下了火苗。
我想要一個答案。
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他真的只拿我妹妹看嗎,他是否,也有過片刻心動。
他說要與我相依為命一輩子,是我所想的那樣嗎?
夜風吹滅了車里的蠟燭,清冷的月光透過簾子間隙,灑落在兄長眼底。
那眼神,說不出的凄涼與隱忍。
簾子合上,室內陷入一片昏暗。
我聽見他沉沉嘆息:「寶珠,我必會為你尋一門長長久久的好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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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里,有什麼東西在咔咔咔破碎呢。
良久,我輕聲回:「如此,便多謝兄長。」
「你接濟過尹郎中的事,我竟不知。」
「往后我若嫁人,兄長不知的事會越來越多。」
兄長咳嗽得狠了,似是有千萬般的話要說,良久只是低低一聲嘆息。
第二日一早,宮里來人了。
陛下下了口諭,以后宮內紙張,皆采用水紋紙。
莫公公給了我們一張清單:「這是宮里常用的尺寸還有所需的數量,至于價格便依照去歲的定,明年再重新議價。」
「你們快些準備起來,少說先給三個月的量,如今娘娘們都想用用這水紋紙呢。」
按說如此大的量,一時間難以湊齊。
可事有趕巧,之前孟老板他們幾個反悔不要的紙,如今恰好補上這個窟窿。
重新按照宮內所需剪裁,浪費得也不多。
且宮里開出的價格,是之前的商家與采買公公所定。
其中定有許多門道,如今卻叫我們撿了漏。
不過,給莫公公的好處自然不能少。
之前的采買公公因為這件事被擼了下去,如今莫公公頂上了。
說來也是互惠共贏。
送走莫公公,午后尹郎中過來了。
他應是下朝后直接趕過來,身上的官服還未來得及換下。
我屈身要向他行禮,他忙一把扶住我:「王姑娘不必客氣。
」
「當初姑娘說自己喚沈大丫,這幾年我一直在尋姑娘,姑娘當初為何編纂假名……」
「相助大人,本就不為求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