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天兒正晴。
這可是冬日難得的烈陽。
我喚下人將被褥都搬出來曬曬,有些惰性地坐在木椅上,悠哉曬著太陽。
自那日參加宴會之后,我再沒出去過,倒是趙煜時不時地要出門一兩個時辰。
問在做什麼,也不說,但還算讓人放心。
只是另一邊就犯難得多。
翠兒又皺著眉嘟囔著走進小院,她那些話我都能背住了。
果真,剛一站立,翠兒立馬不滿地開口。
「夫人,文姑娘實在是太,太愚鈍了。她連字都不大認識,奴婢怎麼教她看管賬務啊!行禮的規矩倒是學得快,一講宮內府內的規矩,她便昏昏沉沉地要睡過去,半點不認真!」
我揉了揉太陽穴,扯起抹笑,「那再請個教書先生入府,給文姑娘授課。」
翠兒一噎,氣得鼓起臉頰。
「夫人,我真是不懂您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說實話,文姑娘睡到午時還不肯起,小天餓哭了還是奴婢發現的,整日也只著里衣進進出出,不讓下人伺候,像個野人。夫人您根本沒必要教她這麼多。」
翠兒一口氣說了個夠,圓圓的臉上憋得紅悶,顯然是不痛快久了。
我伸手,掐著她兩邊的軟肉,往外扯了扯。
小姑娘疼得嘶了一聲,但又苦于不敢讓我松手,只能委屈巴巴地望著。
「有些東西不是自己能決定的,無論出生背景,還是什麼別的,這不怪她。」我收回手,眸色溫和,「盡量讓事情變好些,就夠了。」
「這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還趙家的恩。」
「幫幫我,好嗎?」
我笑著,又順勢揉揉她的小臉蛋,翠兒才撇嘴,別扭地應下了。
「對了,將軍今日又出去了?」
「沒呢。」翠兒回道,「昨日三更才回來,好像是醉了,現在應當還在睡著。」
醉了?
不常見。
我皺著眉思考了會,最后還是撐起身子,「我去小廚房煮點醒酒湯。」
走到一半,我又想起什麼,停下步子。
「你……把這件事告訴文姑娘,我不好去照顧,免得她多心。」我囑咐著,「文姑娘心思要比旁人細膩,醒酒湯讓下人煮好,隨她送過去就行。」
翠兒點頭示意知道了,隨即退下去辦事。
11
院中安靜得過分,只有樹葉沙沙作響,和布褥被風吹動微微揚起發出的輕微動靜。
我晃悠著,覺得著實無聊,便隨意溜達,可不知不覺間竟到了別院。
我轉身,準備離開。
趙府這三年一成不變。
如今唯一的新鮮,就是趙將軍和他帶回來的心上人。文雯知道的東西要比我多得多,她在鄉野的日子也比我掌管內務要有趣。
我到底是羨慕的。
剛回神,別院就傳出聲響,是文雯的聲音。
我腳步一頓。
「你昨日干嘛去了,喝這麼多?」
之后就是男人低低的笑聲,桌杯碰撞發出輕微響,安撫道:「不氣不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
「我多喝些,日后才能讓你過得更安穩。」
文雯顯然還有些氣悶,「說的哪跟哪。」
「你夫君才回來,得好好處理些麻煩。」趙煜道,「雯兒,你可還有什麼新奇點子能幫幫我?」
能幫趙煜的點子?
我本想繼續聽下去,喉間卻突然傳來一陣腥癢。
糟了。
我連忙用帕子捂住嘴,怕出聲,急匆匆地向外跑去。
等走得遠了,才終于彎腰咳出來。
胸腔像是破了個洞,風灌進去,又從鼻腔咳出來,碎片刮著一般疼,身體都忍不住戰栗起來。
等好不容易止了咳,我才虛脫地跪坐在假山旁,此時耳鳴眼霧,腦海中就像有許多亂糟糟的細線纏繞著,不適感充斥著每一寸大腦。
灼熱的日光刺得皮膚生疼。
一呼一吸都困難得過分。
我緩慢地眨眨眼,感受著眼前飄雪一樣繁雜的世界。
看來如今即使日日服藥,也再延緩不了癥狀。
我抿嘴,有些沮喪。
12
鼻尖隱約傳來陣好聞的檀香味。那人靠得有些近了,身子微斜,恰恰好擋住射向我的陽光。
我以為是府內的下人,腦子里混混沌沌的,眼睛也花得看不清,便心慌地朝前伸出手。
「能扶我起來嗎?」我啞著嗓子。
這個姿勢實在不雅。
那道模糊的人影似乎僵硬了些,最終還是接過我的手,將我半環抱著拉起來。
太近了。
甚至能聽見他快速的心跳聲。
還不松開?
我皺起眉,下意識地想動手推開。
「現在還看不見是嗎?」
我的手僵在了半空,過了一瞬,又連忙晃晃悠悠地往后退了幾大步,「失禮了,李將軍。」
李沐垂眼,手指微蜷著,又重復問了一遍:「是不是還看不見?」
我自小便有喘癥。
李沐知曉,府內上下也知曉。只是以往許久才會嚴重發病一次,自成婚以后,就算湯藥不離,身體也越發不可挽回地衰敗著。
因此病而引起的咳血和失明幾乎月月纏繞。
我看不見。
本來早就熟悉這番場景了。
可一想到李沐在跟前,我便覺得手不是手,腿不是腿的,雙手僵在半空,愣是不知道要往何處放才合禮。
許久,頭頂上傳來嘆氣聲,接著,袖口便被輕輕扯住。
「前方有亭子,你先歇息會,待好轉了再離開。」
我低著頭,客氣地回了句謝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