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我乖乖地坐在石椅上,手不自在地放在膝前。
周圍安靜得過分。
我沒聽見離開的腳步聲,也不確定他有沒有走,便緩緩抬起腦袋,這才猛然看見身旁坐著個模糊的黑影。
「李將軍,我待會就好了,您幫忙喚個小廝過來照看就行,不用耽誤時間。」
日頭正烈。
李沐撐著臉,直勾勾地盯著我,語氣頗為冷淡:「不耽誤。」
我移開眼,生澀地轉移話題:「您今日是來找我夫君的嗎?」
夫君。
李沐扯扯嘴角,嗤笑出聲。
「是。不過來得不巧了,賢弟正忙著呢。」李沐轉悠著手中的茶杯,莫名有點陰陽怪氣,「佳人在側,怎敢打擾。」
我自然知道他說的是文雯。
「原來是這樣,那可改日再來。」我回道,言詞多了幾分懇切,「夫君昨夜喝多了酒,今日也是不宜見客的,下次您來可先捎個信,府內也好招待。」
「這麼說,是我不明不白前來,唐突了趙夫人。」
茶杯從手中脫落,砸在石桌上,咕嚕嚕地響著。
「啊,真不小心。」李沐垂眸,隨意用帕子擦凈指上的水漬,依舊是一副散漫的模樣。
這話沖得緊。我張張嘴,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他自然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又是如何惹得他不快了。
許久,我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
「李將軍,是今日得閑嗎,來此處尋我找樂子?」我有些氣憤,眼睛已勉強可視物,便抬起頭,驟然卻只看見他落寞的眼。
我一怔。
氣勢又弱了下來。
再看去,那人半闔上眼,看不清情緒,語氣卻晦澀難懂,「到底是誰尋誰作樂,寧清瑕?」
樹葉沙沙。
亭中唯有鳥鳴聲。
冗長的沉默。
李沐拱手作揖,已然恢復了冷淡疏離的神色,聲音微啞:「失態,打擾夫人了。」
言罷便轉身離去。
我盯著青色的衣擺,直至身影完全淡出視線,也再沒其他動作。
13
「夫人,夫人!」
翠兒急匆匆地從外邊跑來,小臉蛋焦急得不像話,「老夫人將文姑娘約出去吃茶了!」
針一歪,原本只差一點便能繡完的鴛鴦上頓時洇開抹紅色。
我忙放下繡品,顧不得指尖的疼,站起身往外走去,邊走邊道:「將軍知道嗎?」
翠兒跟在身旁,搖搖頭。
「就是將軍不在,才……」
不好的預感在心中愈發濃烈,我皺眉,「派個小廝去找將軍。她們在哪?」
「茶岳閣。」
翠兒答道,隨即快步離開。我則帶了兩個仆從往茶岳閣走去。
一路匆忙。待我趕到,剛推開門,便聽見杯盞砸在地上碎裂的聲音,緊接著就是寧老夫人的怒喝:「正妻之位也是你能肖想的?」
文雯渾身顫抖地跪在地上,頭上還掛著茶葉,剛才那一下寧老夫人可沒留情,額頭直接破了個大口子,血順著眉骨往下流。
她應當是怕極了,眼眶紅著,淚卻沒掉下來,直到聽見聲音看見我的時候,才顫抖著哭了起來。
「夫人。」
文雯啞著嗓子,抬頭望向我。
我心底一顫,走過去就準備扶她起來。
「我看誰敢動!」寧老夫人拔高了嗓子。文雯身子一抖,隨后掙脫開我的手,幅度極小地搖了搖頭。
寧老夫人見我還不死心,氣得讓丫鬟過去把我扯開。她本還想摔杯,見我環抱著人不放,才咬牙道。
「你可知這賤人什麼心思,就這麼護著她?奴才惦記主子的位子,我替你教訓教訓,你還去幫著外人!」
「母親,這些事不該你管。」
我垂下眼,依舊護著文雯,語氣恭順得不像話。
「反了,當真是反了,怎麼,你是嫁出去了,這麼好的夫家也是我替你尋的,如今翅膀硬了,老身還管不了你的事了嗎?」
「這并非我的事。」
我扯出抹難看的笑,「趙煜的想法我管不了,就算是抬文姑娘做正妻也是他來決定。您以為如何,母親,您想讓女兒落得個善妒的名聲嗎?」
「你!」
「母親也為弟弟多著想,長姐聲名敗壞,恐影響仕途。」我接著道,見她明顯被動搖,便重新扶著文雯起來,這次,倒是沒再攔。
文雯怯懦地躲在我身后。
寧老夫人皺起眉,思來想去,似乎也覺得確實不妥。她之前是被京中流言氣昏了頭,這才糊里糊涂就去找來文雯敲打敲打。
「我也是……你可知旁人怎麼說,說趙將軍夜夜宿在這女人屋里,還與你分房,碰見新歡,遲早便要和你和離,母親這才氣不過前來討個說法。」
寧老夫人徹底冷靜下來,話語也平和了些。她又接著道:「再說了,以后你弟弟入仕,還要你這個姐姐幫襯著呢。」
14
馬車上安靜得不像話。
我偏過頭,文雯正愣神地盯著窗外。
她臉頰上還浮著巴掌印,額頭的傷口被草草處理包裹著,勉強止住了血。
「對不起。」
文雯突然開口,收回視線,她像是想笑,唇角動作牽動了傷口,又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應當是我道歉才對,平白讓你挨這一次。」我不解,對上她的眼。
那里面平淡極了。
「我不知道外界這麼傳謠,污了您的名譽,是我不好,該罰的。」
「夫人,我實在蠢笨。
」
她說著說著,就又要請罪。我眼疾手快地拉住她,馬車窄小,文雯一下沒穩住便被我拉進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