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著。
「夫人。」小天脆生生地叫了聲,然后舉起了一張宣紙,邀功似的。
「我已經可以寫成這樣啦!」
宣紙上的字秀氣極了,我回過神,夸贊道:「很棒。」
小天靦腆地笑了笑,然后又有些泄氣。
「我一直有在進步的,但是我找不到夫人,娘親說,夫人出來住了。」
她睜著圓圓的眼,隨后放下宣紙,看著我呆了呆。
小天伸出手,我下意識地靠近,微彎下腰,她便將小胖手貼在我的臉上,聲音軟乎乎的:「夫人瘦了。」
「是不是在外面有人欺負您?」
小天說到后面,語氣嚴肅起來:「娘親很厲害,娘親可以幫夫人欺負回去。是吧?」
她轉過腦袋,看著還傻傻站著的文雯。
文雯似乎沒聽見我們說了什麼,眨眨眼,歪了歪腦袋。
小天收回視線,重新道:「小天很厲害,小天可以幫夫人欺負回去。」
文雯慢半拍地指了指自己,「有誰在叫我嗎?」
「沒有。」
我和小天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隨后,一大一小對視著,笑成一團。
28
寧府。
少年神色陰郁,原本俊俏的臉龐因為氣憤而扭曲了幾分。
「你說,那廝還有臉去找阿姐?」
「那女人占著阿姐的位置,將她害成如今這副模樣,還敢去找她。賤人,她就是個賤人,把趙煜迷得五迷三道,一個村婦當上了將軍夫人。」
「我本來只想嚇嚇她便作罷,如今看來,這女人如此惡心,死了正好。」
「寧少爺的意思是?」為首的男人開口道。
寧褚勾唇,眉頭驟然舒展開,「自然是讓趙煜和他夫人過個有意思的年。」
他咬重了夫人兩個字,眸色暗沉。
「新歲做忌日,是不是挺有意思。
」
「可,您就不怕——」
寧褚擺擺手。
「怕什麼,一個村婦,趙煜犯不著與我撕破臉,再說……」
「你們幾人只是路過京城的匪徒,殺了個人,逃了,和我寧褚有什麼關系。」
他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竹簡。
「新春佳節,人多眼雜,有些意外也是難免的。」
……
「翠姐姐沒在嗎?」
我喝了口水,搖搖頭,「今日是,過什麼節。她非要出去采辦些東西,去了許久了。」
文雯道:「是新歲。趙煜告訴我的,我一路來,到處都是紅燈籠,掛鞭炮。街上可熱鬧了。」
都已經新歲了嗎。
我恍然未覺,是了,寒冬過了是春日,春日春日,又是一個年頭。
「夫人,我們一起去玩吧。」
小天扯了扯我的袖擺,眼睛亮晶晶的。
其實我依舊覺得困乏,不愿起身,可瞧見兩雙眼就這麼直勾勾望著我,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應了聲好。
等回來,估計少不了翠兒嘮叨。
她總嘟囔著我不好好吃飯,說今晚回來要給我煮餃子,得多吃幾個。
我揉了揉酸疼的膝蓋。
太久沒好好走一段路了,骨頭都松了些,只不過今日精神要比前幾日好,至少現在有力氣站起來了。
不知是不是剛剛被嚇的,踏出小院那一刻,我抬眸,隱約覺得四周有窺視的目光,可細看,又什麼都沒有。
錯覺吧。
我垂下眼,并未多想。
前些天在院中午睡,睜眼便瞧見死了十多年的二姨娘摸著我額頭,替我綰著鬢角的發。
我笑著同翠兒說了此事,她唰地就開始掉眼淚珠子,怎麼止也止不住。
第二日這丫頭就偷摸請了個道士,在院內好一陣搗鼓,拿著什麼葉子稀里糊涂地給我從上到下掃了一遍。
我被弄得困了,睡過去之前,她將臉貼在我的手背上,小聲嘟囔著。
「誰也不許帶夫人走。」
我想睜開眼好好捏捏她的臉蛋,問問她腦袋里在想些什麼,可我實在太困了。
每日清醒的時辰也越來越少。
可每次一睜眼便是翠兒準備好的我喜歡的吃食,每次都熱乎乎的,即使我只吃得上幾口。
后來我聽大夫說,這是幻覺,是瀕死之人才有的。
我其實之后也常常看見別的東西,但不告訴翠兒了,她一哭,我怎麼也哄不好。
今日外出,肯定又要讓她擔心。
我無奈地想著。
29
街上確實很熱鬧,人頭攢動,我垂著頭,盯著石板地。
大多數年輕姑娘家都在腦袋上別著飾品,穿著粉裙紅裳,有的戴著面紗,露出雙水潤眸子,有的面容稚嫩,東瞧瞧西看看,在琳瑯滿目的物品中挑選著。
有的公子如玉,捧著扇骨,言笑晏晏。有的耳邊低語,細說今年的喜事。
一派歡快景象。
我隨意披散著長發,素色衣裳,雖然行于人流中,卻像是與這煙火氣生生隔開了。
以往還冠著趙夫人名頭的時候,我幾乎要做得樣樣挑不出錯處,鮮少出門,若是要見人,都是盤好的發髻,雅致的衣服。
現下輕松了。
瘦得脫了相,穿什麼都不好看,也不用顧及禮儀得體,便挑著最舒服的來。
只是看見幼童害怕得躲開,不愿與我觸碰時,我還是沒忍住低下頭,任發絲垂下,遮住大半張臉。
果真,還是不該出來的。
正想著,臉上突然貼上了個冰涼的東西,我愣了愣,戴著兔子面具的文雯將手探過我腦后,替我也拴上了個面具。
「安心玩吧,夫人。」
她的聲音浸著笑意,「你現在是小狐貍了。」
我抿唇,彎彎眸子,眼底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