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身子越發冰冷,熱源從四肢百骸疏散逃離,連心跳也變得緩慢而沉重。
直到被人扶起。
「我也去找過你的。」
李沐陡然開口。
寧清瑕強睜著眼,一切都霧蒙蒙的。她聽不太清,微微抬頭,湊得近了些。
「你說……什麼?」
李沐抬手托住她的腦袋,吐氣溫熱,「成婚那日,我去了你的轎子前,問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他接著道。
「你沒回答我。」
「那日午時,我離開了京城。」
寧清瑕這回聽清了,有些遲鈍地回道。
「原來我們之間只差半日啊。」
「我沒收到你寫的信,我沒有京城的消息,旁人都說你們二人恩愛,我不敢再去打聽更多的,因為嫉妒。」
「我不會厭棄你,我只是怕你厭棄我。」
「我想,若以后我也是大將軍了,風光返京,你是不是也會多看我幾眼。」
李沐頓了頓,聲音嘶啞。
「你沒有,你都懶得正眼瞧我。」
他委屈又難過,可每次說出的話都夾槍帶棒,讓二人不歡而散。
李沐知道自己不會說話,他只好有些笨拙地剖開自己,將一顆心明晃晃地捧在寧清瑕眼前。
只是現下。
李沐有些茫然地看著呼吸漸漸微弱的寧清瑕。
他好像怎麼努力都沒辦法了。
寧清瑕眉間溫和,從他剛開始說話時,就這麼一直盯著他,直至他一股腦地將所有話吐了個干凈。
她彎彎眼,抬起手,用還算完好的指腹擦掉李沐不知什麼時候掉的眼淚。
「不哭了。」
「為什麼不抱抱我?」
寧清瑕語氣柔和,攤開手,就像曾經的千百次一般,笑著看向他。
「我,你討厭我。」
李沐垂著眼,他的動作格外僵硬,克制著,不將她攬在懷里,反倒留出了足夠的距離。
怕她討厭,卻又舍不得松開。
矛盾。
寧清瑕微微用力,伸出手,穿過頸間,做了她這輩子最出格的一個舉動。
李沐瞳孔微縮。
被,被抱住了。
「我困了。」寧清瑕抱著李沐,緩緩合上眼,安靜地靠在他的身上。
「讓我睡會吧。」
她唇角帶著抹笑,隨后那笑又漸漸變淡。
原本青綠的衣裳如今變成了赤色。
寧清瑕的呼吸趨于平穩,最后消弭于空氣中。
徹底平息。
夜空炸開絢麗的煙花,一聲更甚一聲響,歡快又熱鬧,點綴著無邊寂靜的黑。
偏巷中。
李沐跪坐在地上,緩緩抬起頭,喃喃著。
「清瑕,新歲了。」
他晃晃悠悠地抱著人站起來,一步步朝更暗處走去。
新歲了。
清瑕要吃餃子。
2
文雯后來聽說,幕后兇手是寧府二少爺寧褚。
寧褚是自己去官府的,那天的幾個男人都被李將軍打了個半死,也套不出話來。
但當寧褚發現死的是寧清瑕的時候,就和瘋了一般,摔了書,誰也攔不住。本來是尋死的,后來被寧老夫人關起來,一直到春日考試時,才自己跑去官府。
確實,那幫人的目標一開始就是她。
是夫人幫了她,幫了她們。
文雯想不通為什麼夫人那般的女子,會有個這樣的弟弟。
執拗又扭曲,像暗處伺機而動的毒蛇。
文雯見到他的時候,那人也抬眼打量著她,目光涼薄,看死人一樣。
只有提到寧清瑕的時候,他的臉色才變得悔恨痛苦,帶著正常人的情緒。
寧褚是犯了殺人罪。
要斬首示眾。
文雯那天沒敢去看,只是聽別人說,刀架在脖子上了,那寧二少爺也是一副無精打采、神色淡淡的模樣。
他說,沒了阿姐,他活著也沒意思。
場下只有寧老夫人哭得最崩潰,嚷著她兒子是無辜的,不過并沒人搭理她,最后哭得暈了,寧府小廝又把她扶回去。
文雯聽趙煜說。
夫人身子不好,既是因為自幼帶著的心悸,也是因為寧老夫人當初下的將夫人迷暈的藥,是她胡亂買的劣質品。
那藥與夫人的病沖撞,一來二去,弄垮了身子。
文雯不解,為什麼天底下會有這樣的母親。
趙煜當時看著她,眉宇間帶著疲憊,聲音微啞著說道:「寧老夫人并非寧清瑕生母,她的生母是寧府的二姨娘,也是個身子不好的,沒幾年就去世了。」
寧褚斬首沒多久,寧老夫人也瘋了。她逢人便夸自己兒子考中了狀元,要請人一起喝喜酒,辦宴會。最后不知跑去哪了,沒人找著她。
她這輩子都在為自己的兒子謀出路,盼個官位,如今卻又親眼看著自己的兒子死在自己面前,受不住是常事。
可文雯莫名覺得悲哀。
從心底迸發的惶惶不安,讓她每日都活得小心翼翼。
文雯現在只想讓小天平平安安長大,以后過得快樂。
3
沒了夫人督促,小天卻越發勤勉了。
自從那次之后,她變得內向怯懦,對讀書習字,卻越發好奇認真。幾乎是一整日不愿離開書屋,有時還要忘了吃食。
文雯不知是喜是憂。
她本來以為日子就會這樣一直平淡下去。
自皇帝死后,京城內的風向變得奇怪了許多。像文雯這般粗神經的人都感受得出來,已然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了。
文雯有些害怕,她告訴了趙煜,趙煜只是安撫道讓她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