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紀嫻月,本就是罪臣之女,當年我還是公主時,全家就被我父皇發落了。
板上釘釘,清清楚楚的事,如今我的親兒子,反而敢大著膽子給她求情了。
但盛怒中,看著周承安的眉眼,我又想起駙馬走時同我說的話。
那是一個大雪天,屋外白雪紛飛,屋內卻暖氣融融,駙馬斜靠在我腿上,他濃眉如墨,配著蒼白的面容顯得羸弱不堪,眼眸溫柔含笑,烏發散亂,氣息微弱。
「殿下,承安……這孩子不算聰明。」
「若是日后,日后他……辜負了您的期望。」
「也請您不要留情,不可為我心軟,千萬保重自己的身體。」
接著便在我懷里沒了氣息。
我哪里不知,駙馬的意思是在給周承安求個免死金牌,只是他聰明,了解我罷了。
「你想說,你皇祖父冤枉他們紀家了?」我平靜問道。Ϋż
當年,我那太子皇兄因為敵國公主意圖謀反,紀家雖說對這件事不知情。
卻為了討好太子,沒少給他送軍資,至于銀子的來路,也不甚光彩,甚至鬧出了人命官司。
(六)
那家人商戶狀告紀家草菅人命,為了侵占他家家產,強娶他家獨女,已經害死他夫人不夠,還一直找人追殺他。
那人挨了板子半死不活,也死咬紀家不放。
父皇震怒,徹查后定了紀家的罪。
這件事說起來,許多都是阿音和我查明的。
那家可憐的商戶小姐,至今還在幫阿音管鋪子。
他見我語氣平淡,立刻說道:「當初那位商戶姑娘,是看上她家兄長才愿意帶上價值連城的嫁妝嫁過來的。」
「只是后來,她兄長做了些糊涂事,惹得兩家都不愉快,這才……」
「母皇,紀家固然有錯,卻不至于如此處置,這不是寒了老臣心嗎?」
「她是這樣和你說的?」我輕點小案,問道。
他點頭,還一臉篤信:「嫻月絕不是胡亂說話的人,兒臣相信她。」
她當然不會胡亂說話,這麼好的翻身機會,騙人也得編幾天不是?
我故作耐心:「母皇給你說個選擇如何?」
他看著我,一臉莫名。
「回去告訴那位紀姑娘,若她覺得紀家真是冤枉的,朕可以重新徹查。若紀家真是冤枉的,朕一定為紀家正名。」
他高興極了:「謝母皇!謝母皇!」
「可若再查一次,和之前一般無二,那便是欺君之罪,朕就在誅九族的基礎上再加一族。」
「承安覺得如何?」我笑著問。
這話一出,他卻猶豫了,嘴里念叨:「誅十族……之前從未有過誅十族的。」
我覺得好笑:「你覺得母皇很閑?」
「若她問心無愧,又有何懼?」
我說完這話,門外的內侍就走了進來,同我說道:「陛下,祝姑娘求見。」
聞溪來了?我點頭:「叫她進來吧。」
周承安的神色立馬有些不自然,對我說道:「兒臣明白了,兒臣告退。」
聞溪穿了一身嫩綠色和粉色相間的衣衫,黛眉如山,一雙圓眼忽閃,靈動可愛,嫩白的耳垂處垂著翡翠耳飾,玉白的脖頸間帶著我送她那塊精巧的金鑲玉,顯得俏麗嫵媚。
只是進殿一路上,竟是一眼都沒瞧周承安,只瞧著我的方向,像沒看見旁邊還有個人似的。
周承安則是偷偷捏緊了手,想抬頭悄悄看她,發現對方連一個眼神都沒施舍給他后,似乎更生氣了。Уƶ
看來也不是,一點也不在意。
「聞溪怎麼來了?」
我覺得眼前的場景實在是有趣極了。
她伶俐一笑,說道:「自然是給清姨解愁來的。」
「怕您念著我的名聲為難當了惡人,可承安哥哥又實在喜歡那姑娘,所以我便自己來討個恩典來了。」
她向來在我面前說話都是自由隨性,這次也不例外:「聞溪求清姨,取消我和承安哥哥的婚約!」
聞溪跪得端端正正,走在殿門口那人卻一個踉蹌,差點摔了一跤。
我不知道她為何會突然說出這話,以我從前知道的她對周承安的在意程度,怕是他再蠢,她再收拾爛攤子,也不會說出這話。
但我看得出她是認真的。
周承安差點摔了一跤,微微回頭后,腳步更快,似乎一眼也不愿意見這場面。
我屏退眾人,聞溪聲音沉靜:「不僅是為清姨解愁,也是為了給我自己解開這個心結。」
她玉白的面頰上露出我熟悉的神情,和我的阿音一樣堅韌無畏。
許是看出我的疑慮,她補充道:「清姨,我爹爹快要不成了。」
顧遠山的身體我清楚,太醫時常會過來和我說。
聞溪接著說:「我不想在這個時候讓他失望,更不想給您和我娘丟人。」
「娘在時,說要和您一起讓大齊更強盛,讓女兒家有別的活法,如今她不在了,聞溪愿意繼續陪著您!」
(七)
后來周承安再沒來找我分辨,估計是我那誅十族的話給那位嫻月姑娘嚇住了,少了小動作,安生了不少。
日子一晃,很快便到了我生辰那日。
原本因為邊關戰事,我不打算多在散生上多花工夫,但那日聞溪和我談了許久后,我改變了主意。
但我的蠢兒子依然沒長記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聞溪賭氣,竟然把紀嫻月帶到了我生辰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