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笑笑:「……嗯,怎麼不算呢?」
算了。
顧驍有點頭痛地閉上了眼睛。
陳笑笑是個一根筋的人。
只要現實中沒打過照面,在她那里可能就是陌生人。
「錢本來就是給你的。你還要多少盡管開口,我砸鍋賣鐵都湊齊了給你。」
說完這句話他又有點惱了。
自己是不是太舔了?
結果人家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那一句「砸鍋賣鐵」上。
「那你……你有什麼條件?」
靠!
他生氣了。
不是,她對他的誤解也太大了吧,他是那種趁火打劫的人嗎?
仔細想想,嘿,還真是。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但是,絕不是現在。
他思考了會,假裝輕描淡寫:「那你先把原因說說吧。什麼事要這麼多錢?」
「嗯……就是我媽最近老毛病犯了,需要一筆錢動手術。家里已經沒有東西能賣了,親戚都借遍了,我沒辦法,只好找到了你。」
顧驍有一瞬間的愣神。
這些年來,沒有人告訴他陳笑笑過得這麼苦。
只說她離開他以后轉學去了另一個城市,最后如愿以償考上了自己心儀的大學。
房間空調開得很低,顧驍窩在椅子里,忽然陷入了一段非常深遠的回憶里。
印象中,陳笑笑的媽媽陳格玲是個非常嚴厲的人。
或許是因為婚姻不幸,又或許是因為天性好強,她對陳笑笑的控制欲特別強。
會在陳笑笑成績掉出前十的家長會上當場發飆,會在她晚上晚回家的時候罰她站墻角,會在發現他們偷摸談戀愛的當天到學校鬧到人盡皆知……
那時陳笑笑和陳格玲的關系很僵。
之前對她言聽計從的乖乖女突然變得叛逆起來,不但成績退步,甚至還偷偷談起了戀愛。
陳格玲無法理解。
但思來想去還是上門找到了顧驍。
那天是個陰天,陳格玲穿著艷麗的旗袍出現在那個很破很舊的筒子樓里。
漂亮、優雅、得體,但也格格不入。
樓道樓梯很窄,沒有燈,黑洞洞的,雜物隨意堆放在路中,整棟樓里充斥著奇怪的味道。
「你就是笑笑的那個男朋友?」
陳格玲的眼神挑剔地在他身上轉了一圈,然后慢慢落到逼仄狹小的房間里。
只一眼,顧驍仿佛被人剝了一層皮一樣,渾身火辣辣地疼。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都忘不了她臉上戲謔中帶著高傲的眼神。
甚至痛恨當天為什麼偏偏是陰天。
如果是個艷陽天,那樓道不會這麼黑,那環境不會那樣差。
而他應該也不會那樣……窘迫吧。
那一天陳格玲和他說了很多。
從他的成績、他的家庭一直到他的未來,話里話外都是難以掩飾的優越感。
「你不會真以為笑笑喜歡你吧?她不過是到了年紀想故意和我對著干罷了。說到底,你只不過是她拿來抗議的工具。對于工具來說,哪有什麼喜歡不喜歡?」
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輕聲笑了笑。
「你是不是還送過她一個包?其實笑笑有那個包的原版,兩個包的差別真的蠻明顯的。之所以一直背著應該也是不想讓你太難堪。
「至于你請她吃的路邊攤,笑笑腸胃不好,回家拉了兩天肚子。我想這些話她都沒和你說過吧?」
少年強撐著挺直的脊梁終于輕輕顫抖了一下。
在最窘迫的時候遇到最想保護的人,那種無奈和痛苦,他體會了十成十。
「但是分手的話,我要聽陳笑笑親口說,別人說什麼都不作數。」
他裝出了一抹無賴的笑容,然后滿意地在陳格玲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絲鄙夷。
可他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一個人不是嗎?
他這樣的市井小民,恬不知恥一點,貪婪一點,不是應該的嗎?
那時候他覺得,不管陳笑笑需不需要,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把他當作一個工具人,他都不想讓她覺得自己是個逃兵。
不想讓她失望,更不想留她一個人去對抗壓力。
畢竟,兩個人對抗全世界的感覺,真是讓人該死的著迷啊。
然而沒過幾天,他就收到了別人帶給他的,陳笑笑的親筆信。
她說要和他分手。
7
他平靜地把信放進了書包,心里忽然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仿佛自己一直都在等的就是這一天。
可是……可是,她怎麼這麼狠心呢?
他有些恍惚地走在路上,腳步不自覺停在了她家樓下。
和他家截然不同的景象。
他在樓下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一個聲音叫住了他。
「顧驍是吧?要不要進家里坐坐?」
回過神來,才發現陳格玲正站在他幾米外的地方,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那一瞬間,他羞愧難當。
但她沒等他,自顧自走進去了。
顧驍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跟在后面。
這是他第一次踏進陳笑笑的家。
越往里面走,越覺得自慚形穢。
「你在這里等一下,我去叫笑笑下來。」
顧驍心里有點忐忑。
陳笑笑會和他說什麼,當面分手嗎?還是解釋原因?會哭嗎?會難過嗎?他又該和她說什麼呢?
回答他的是巨大的關門聲。
「滾,你讓他滾,我不想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