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沒見識的木頭!」
語氣惡狠狠。
我才沒有瞧上沈時季呢。我小聲在心底回答。
我啊,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了。
9
沈時季說,他是受了我阿娘之托來尋我的。那日見我時的失態仿佛只是一個錯覺。
他收斂好所有的情緒,溫和地朝我笑了笑:「阿奺,我來接你回家。」
我看著沈時季,恍惚想起上輩子的我好像一直在等著這句話。
我在沈府待了一年半,后被接入皇宮。
但皇宮里的皇子公主實在太多了,我只是最不起眼的那個。
那皇宮吃人,公主府冷清,我就想著沈時季什麼時候能接我回去。
可我等了很久很久,卻只等到沈時季提刀闖入我公主府,目眥欲裂地質問我:「你為何殺了阿鳶?」
那日我差點死在一個不會武的人的刀下。我沒有家。也等不到接我回家的人。江岫白沒有說話。
準確來說,自那日我受傷之后,江岫白就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
可如今他的沉默卻突然讓我恐慌了起來。
于是我下意識拉住了江岫白的衣袖。就像初見那日拽住他披風的一角,攥得緊緊的。茫然地問他:「你……不要我了嗎?」
話說出口又感覺不對。于是我舔了舔干澀的唇角,急急忙忙地補充:「我欠你的銀子還沒還,還有那些藥材……還有、還有你先前讓我做的那件事我還沒有完成……」
聲音越說越低,我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
雖然說是想要報答江岫白,可我好像一直在麻煩這個人。
江岫白愣愣地看著我。
半晌后,他別過頭低低地罵了聲,又忍不住抬起手臂遮住眼睛。
「真是塊要了我的命的木頭。」
江岫白說得很小聲,可我還是聽到了。
我看著這人隱藏在黑發下的耳尖逐漸染上了紅意,最后又假裝自若地咳嗽了聲:「她不愿意同你走。」
神情中又隱隱帶著一絲驕傲。
我原以為沈時季會糾纏幾分。可這人只是死死地盯著我拉著江岫白衣角的手,眼底的光一點一點黯淡了下去。
最后啞聲說:「好。」
這一點都不符合沈時季的性子。
我下意識便覺得沈時季定不會善罷甘休。
畢竟他需要一個賞賜。一個尋回皇族血脈的賞賜。
沈侯爺是出了名的寵妾滅妻。
沈時季雖為小侯爺,可侯府里有多少雙眼睛明里暗里都盯著他那位置。
而上輩子的沈時季便是借著這個賞賜穩了自己的位置,又差點能迎娶他的心上人。
如今重來一次,他只會做得更為熟練。
于是我警惕了起來。
沈時季看到了我眼底的警惕。
他似是站不穩的身子晃動了下,臉色蒼白得駭人。
最后向來傲挺的脊背幾乎被壓彎。
他重重地咳嗽,卻又拼命朝我扯起一抹溫和的笑容:「阿奺高興便好。」
可眼眶卻紅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落淚。
10
沈時季病倒了。江岫白本不愿同路,但無奈沈時季哪怕拖著病體也要快馬加鞭地跟上。最后是他身邊的隨從過來求了江岫白。
江岫白知道他是為了我,所以讓人過來問我意見。
這人還在生我的氣,連話都要別人傳。
我想了想,趁著休息時湊到他邊上。
開口便是一句老實的:「我錯了。」
「呵,」江岫白皮笑肉不笑,「難得啊,終于意識到四日前未初二刻左右犯下的罪行了?」
我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那是我受傷的時候。
于是我摸了摸還在隱隱發疼的肩膀,小聲地「嗯」了句。
「說說呢?」
「我不應該讓自己受傷。」
然后江岫白就重重地嘆了口氣。
「算了,」他自言自語,「我跟木頭生什麼氣呢?」
江岫白伸了個懶腰。
他懶懶散散地靠著樹,偏頭看著我笑。
又說:「不過,小爺我總是有辦法能讓這塊木頭開出一朵花來。」
木頭開不出花來。
我想反駁。
可那一瞬間,我還是信了江岫白的話。
于是我問他:「你對所有人都這般好嗎?」
跟在江岫白身邊這段時間,我發現他和京都的那些人實在不同。
他似乎和什麼人都能合得來。
士農工商,甚至連路邊的小乞丐都能同他說上一兩句話。
江岫白被我問得一愣。他狀似思考了一會,最后眉目舒展:「自然,不然你以為我為何會四海為皆友?有付出才會有回報嘛!」
話是這麼說,可那一瞬間我卻從江岫白的身上感受到濃郁而又悲哀的孤寂。
那是一種游離于所有人之外的孤寂。可真奇怪。
但他很快就轉移了話題:「木頭啊,我突然想家了。」
「京都的家?」
江岫白頓了頓,笑:「自然。」
可我隱隱覺得,他撒謊了。
11
分開那一日,沈時季過來尋我。「阿奺。」
他叫住我,又重重咳嗽。
這人病得厲害,慘白的臉上浮現出兩抹病態的紅。叫了我之后,沈時季又不說話。
只安靜地看著我,眼底帶著一抹極其容易捕捉到的期待。
沈時季的身子是被侯府內宅那些腌臜事糟蹋的。
他尋人治好了我的身體,我便也想著法子去解他身上的毒。
我曾經上懸崖為他摘一株草藥,摔斷了手臂也要興高采烈地親自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