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說完了,才想起我昏了二十幾個時辰剛醒。
他也是一愣,但還是點了點頭。掖了下被角,帶著碗走了。
「江序臨,對不起。」
他的背影稍頓,回頭到一半又停住,僵硬地說不用。
他知道,我說的不是現在。
銜青與他擦肩而過,坐到床邊,在我手心放下一顆糖。
「桃枝現在怎麼樣了?」
「右手不能再使力了,其他無大礙,杜秀才在照顧她。」
桃枝平時是個挺愛美的姑娘,最喜歡琢磨吃食,還說將來要當個飯館的老板。
我給她置辦的嫁妝就有一間鋪子。她說若是杜秀才沒考上進士就在這教書,她開鋪子,我還能常去見她。
可她手傷了,不能再做她喜歡的東西了。
「他怎麼知道的?」
「……太醫斷出中毒已久,找藥的時候翻到了一根榴花簪子。」
成婚沒多久,陸家發現我還留著一樣能做信物的玉蘭簪,叫人偷了去,才會出現在程如霜身上。
榴花簪是我娘的東西。幼時我喜歡得很,有一次偷偷拿出去戴,跟他炫耀過。
他只見過那一次,我沒想到他還記得這個。
罷了!什麼對得起對不住的,誰又能算得清呢。
14
第二天天一亮,我就敲登聞鼓拜大理寺,交上了一份狀紙。
狀告陸鑒明貪污受賄,勾結敵國。
閨女狀告親爹,又是頗有權勢的尚書家,引起一番轟動。
兩封尚未被銷毀的密信,一頁大額收入的賬本,還有我。
我有個表哥在京城開醫館,曾去找他看過我的毒,是與敵國皇室密切相關之人才能得到的秘藥。
我掏出的鐵證如山,當天陸鑒明還沒去上朝就被關進了大理寺。
按律例狀告生父要受刑的,太醫驗過毒后直搖頭,說我活不過春天。
江序臨沒簽和離書,我還是淮王妃,只能把我收押在淮王府。
殺手窩里搜出了宮里賞下來的首飾,那位「沈無瑕」也被帶走了。
江序臨被我累得停職,手上的事兩天內要交接完畢,忙得不見人影。
我也沒臉見他。
一開始痛恨這樁親事的是他,最后要和離書不得的是我。
他何必呢?我倆之間已然是一團亂麻,一直攥著不撒手又有什麼用?
折騰了兩天,我感覺自己像將要燃盡的蠟燭。
我累極了,不知睡了多久,醒來覺得身上十分難受。
夜色深重,江序臨又坐在床沿,見我醒了,又拿來一碗溫水。
我應該睡了很多天了。這屋里都沒點幾根蠟燭,我都看得見他胡子拉碴,眼睛里有不少紅血絲。
他說:「阿瑕,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他可真難為人,我這腦子已好久不用了,一下就給我個這麼難的問題。
「……我想過要告訴你的,成親那天就想告訴你的。」
我知道他想起來了,那天他只跟我說了一句話。他說,陸少婉,你知道嫁進來不是什麼好事的。
「后來簪子被收走了,我也找不到什麼機會說。江序臨,那時我與你說了,難道你會信嗎?」
他被我說中,臉上有些許痛苦難堪,卻笑了出來:「阿瑕,你恨我吧。」
「我不恨你。有愛才生恨,我怎麼會有恨呢。」
他沒再說什麼,讓我接著睡。
第二天我終于見了回太陽,銜青守在床邊,又遞過來一碗藥湯子。
「……阿青,你報復我?」
她原先是個殺手,半死不活的被我救了,當時她剛睜眼我就給了她一碗很苦的藥。
那塊照例給的糖現在在我看來可太好吃了,畢竟我大多時候在昏睡,醒了就是白米粥和苦藥湯。
在我看來,銜青演技很差,她一點也不會對我撒謊,此刻就是極明顯的欲言又止。
「怎麼了?有什麼事?」
「姑娘,陸鑒明要見你。」
15
趁著我這天還有點精神,收拾收拾去大牢見陸鑒明。
他還挺有排場,自己單獨關一間,沒有鄰居,還有炭盆棉被。
陸鑒明在擺棋譜,示意我坐在另一邊。我沒坐過去,路過時看了一眼,里面是黑子。
「我原先覺得清清像我,是想要什麼就拼命爭的人。現在看來還是你比較像我,運籌帷幄,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啊。」
棋盤上黑白勢均力敵,他停下了手:「沒想到密信終究還是在屏風里。你連這東西都拿出來了,是釜底抽薪,要跟我魚死網破?」
「你查過屏風?」
「當然查過。那屏風在我書房日夜對著,多次探查,最后還是沒忍心拆開。」
那屏風是雙面繡,密信就夾在其中。我娘是很出色的繡娘,把單面拆了,將信夾在兩面大片繡花之中又復原如初。有不少絲線墊著,摸不出兩張薄紙。
「當年陛下派人四處尋三皇子,我也插了眼線尋榴娘。找到他時正巧找到了你們娘倆,我才知道她現在靠繡花為生。
「她從前最討厭繡花,給我補衣服的針腳都像條蜈蚣。她為了讓我找不到,竟靠這個為生。我不敢想她吃過多少苦,怎樣獨自將你拉扯大。
「岳家勢大,我不能與你們相認,托了別人替我出高價訂了屏風,想讓你們娘倆好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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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能留下的,榴娘能給我最后的東西了。真不承想,最后留給我的是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