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多時,她就戴著帷帽回家去了。沈大夫——她的表哥,說我的馬差點撞死她,她回神一看我都半死不活的了,趕緊送了醫館。
他說我這個妹妹也是挺苦的,自己都這樣了還要幫襯別人。
3
臉好得差不多時,陸少婉來看我。
沈大夫說她日子很難過,我想幫幫她,就當是報恩。
她很為難道:「……啊,我無須你報答。我過些日子就要嫁人了,實在沒什麼用得上你的地方。女俠,你該干什麼就干什麼去。」
「我是孤兒,并無去處。姑娘收留我,才是給我活路」
她臉上幾連表情變換,震驚無奈思索:「那我先留你一陣?你叫什麼?」
「……我沒有名字。」
「那你給自己起一個。」
「……我沒讀過什麼書。」
她苦著臉,想了半晌:「東風銜青來,細雨潤江南。叫銜青,好不好?」
「帶著好消息的意思,你覺得怎麼樣?」
她笑得溫柔,眉眼彎彎。我說好,我很喜歡。
我想,她才是我的好消息。
4
沈大夫醫術高超,復顏膏修得我臉上只有幾道淺淺的白色疤痕。
陸少婉從不問我從哪來的,怎麼學得這些本事,為什麼要把自己劃成那樣。
臉愈合的時候奇癢無比,像以前給試過的毒藥那樣難受。
她會掏出一罐薄荷膏給我,說抹在臉上能舒服一點。關心下雨天我的臉會不會癢,身上還未好全的傷疼不疼。
她作為陸家被接回來的嫡長女,除了我只有一個丫頭叫桃枝。小丫頭天真單純得很,最大的夢想是當個飯館的小老板娘。
陸少婉是溫柔澄澈的,在陸家坐牢一樣的日子里能苦中作樂,一雙桃花眼卻像是春末的落花。
桃枝說,姑娘心里一定有很難過的事,是我們都幫不了的。
她每天換著花樣給她做點小吃,什麼碧玉糕、芙蓉團。她吃了確實會高興一會兒,舌尖上的甜散了,眉間的愁云又涌上來。
出嫁那天,她不那麼難過了,像是云堆后終于透出一點陽光。我不知道她有什麼好開心的,不過是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從一個牢籠去了另一個華麗的牢籠。
當天晚上,我和桃枝守在院里,淮王只待了片刻就摔門而去。
我倆急忙進屋去,她坐在喜床上,眼里有些意料之中的失望。
5
淮王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成親第三天,他就領了差事出京了,要好幾個月才能回來,滿京城都在笑話淮王妃。
我覺得他沒有擔當。就算再不喜歡這個女子,已經因為不能抗拒娶回來了,就應該搭伙先把日子過起來。因為自己不愿意而為難這個姑娘,還不是因為別的人他得罪不起?
陸少婉沒有什麼反應。這府里的下人也不待見她,終日忙著管家理賬。她說別人說什麼她也管不了,這院里的日子才是自己過的。
她當家作主以后給我做了新的衣服,是侍衛的衣服。她說我沒有身契在她手里,不是婢女,不用穿這種衣服。
衣服是一種發淺的紫色,有一日閑聊,她問我喜歡什麼顏色。當時她穿著這個顏色的衣裙,我說這個就很好看。
我問她這是什麼顏色,她說這是雪青色。
我記得醒來第一次見她,她就穿著這樣顏色的衣裙。
6
桃枝發呆的時候越來越多,陸少婉總派她出去采買東西。
不是急用的,也不是珍貴的,有時甚至只是個糖人。
桃枝白日總是不在,我們打不了葉子牌,她總是很無聊,我問那怎麼還總是遣她出門。
她雙手托腮,眨巴著眼睛看我:「阿青,你真是不解風情。小桃枝有心上人了,我是放她出去見情郎啊。」
「要查查他嗎?」
「……暫且不用。阿青,你就一點都沒發現她有什麼不對勁嗎?」
「沒有。她平時也挺呆的。」
她被逗笑了,計劃著府里的桃子下來要賣多少吃多少。當她說到留一些來釀酒的時候,我忽然問道:「愛一個人是怎麼樣的?」
她歪著腦袋想了想:「愛一個人就是愿意為了他永遠困在一個地方吧。」
「那你困在這里,是為了淮王嗎?」
「當然不是,陸少婉怎麼會愛他。」
「那沈無瑕呢?」
她愣了一下,眨巴兩下眼睛:「可以啊!阿青,很聰明啊。」
其實是他們都太蠢了。她對淮王的了解程度不像是一個成親前從未見過的閨閣小姐,更像是經年老友。其實很多事情連起來看,就相當明顯。
「沈無瑕……應該算是愛過吧。不過我困在這里,是為了我最重要的人。」
7
在淮王府的第二個中秋,她去宮中赴宴,讓我去給沈大夫送點月餅和藥材。
正好碰上沈大夫被人叫走,我抱著劍在醫館門口靠墻等著。
去年中秋時她還不是淮王妃,帶著我和桃枝看燈會,玩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她還不愿意回去。
宮里的事那麼復雜,她肯定懶得應對,只會坐在那跟著微笑點頭,然后偷拿點心。
她真是個矛盾的人。她很怕麻煩,但要是想干的事再麻煩她也去做。
她說著不愛淮王,卻總是因為他有些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傷神。
沈大夫背著他那小破藥箱回來,被我嚇了一跳:「你能不能站個亮一點的地方!我還以為是誰上門尋仇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