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瞎子,但我可以占卜未來。直到為某人動情,便會失去能力,變為常人。
「為情觀萬物,為情失卜術。」
我為他占卜機密,他卻將我囚禁起來百般羞辱。
后來我睜開雙眼,卻看到漫天梨花飄落,有人一襲白衣,構成了這世間最美的風景。
1
我生下來就是個瞎子。
不僅眼盲,長得還奇丑無比。
阿娘總說:「你長得太丑了,要遮住臉,莫嚇到人家!」
所以我總是低著頭,用臟兮兮的頭發遮住臉面。
就這樣,從小到大,人人皆避我而走。
雖然我是個丑八怪,但我阿娘卻是出了名的美人。
我聽到過很多唏噓聲、唾罵聲、鄙夷聲。
其實我也很好奇,阿娘到底有多好看?
為什麼我就生得這樣丑?
有一次碰到阿娘手的時候,腦海里突然冒出一個女子的臉。
唇紅齒白,長得美極了。
尤其一雙美目流轉,猶似一泓清水。
那一瞬間,我差點以為這就是我阿娘。
可我是瞎子啊,什麼都看不見的瞎子,也許是出現幻覺了吧。
如果這真的是阿娘的話,我怎麼可能生得這樣丑呢?
難不成,我是隨了阿爹?
許是因為眼盲,我的耳朵格外好使。
許多個夜晚,我總是聽到阿娘低低的啜泣聲,有時也會喃喃自語:
「不可能會出錯的啊,他一定會成功的,為什麼還不來找我?為什麼?」
「他」是誰?
有許多話我聽不懂。
但那樣悲愴的語調,一定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吧。
應該不是我爹,我覺得我爹肯定是個丑八怪。
一定是阿娘不要他了。
2
那時候我才只有六七歲,不知道當初看到的那個絕色女子就是我娘。
更不知道,那就是我占卜能力初現的時刻。
后來我十歲的時候,這種占卜能力被阿娘發現了。
那一天,是我第一次聽到阿娘嘆氣。
原來,我們禾古族的女子,天生就是沒有瞳仁的。
眼盲不可視物,但可以通曉未來。
直到為某人動情,眼球翻轉,便可露出原先藏在眼球背面的瞳仁。
而到那時,我們便會失去占卜能力,與常人無異了。
很可悲吧?
「為情觀萬物,為情失卜術。」
阿娘說這話時,我還不太明白,但還是牢牢記在了心里。
「別輕易為他人占卜,也別輕易為任何人動情,明白嗎?」
我懵懂點頭,思忖了一會,又問:
「那阿娘為別人占卜過嗎?」
娘沒有回答我,愣了好長一段時間。
忽然跑去翻了一件物什塞到我手里,圓圓潤潤的,像是一塊溫涼的石頭:
「孩子,這是你爹當年的貼身玉佩,上面應該還有他的氣息。」
「你幫娘看看,你阿爹現在在干嗎?」
原來,阿娘已經沒有占卜的能力了。
為什麼呢?是因為阿爹嗎?
正胡思亂想著,阿娘已經緊緊握住我的手,不住催促:
「快看啊!快看看你爹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危險,怎麼還不來接我們?」
她的嗓音聽起來有些發抖,甚至有些凄厲。
我忙捏緊那塊玉佩,仔細感知上面的氣息,慢慢地,眼前竟升騰出一幅畫面。
一個面目俊俏的男子正和兩個打扮妖冶的裸身女子在床上打滾。
我不明白他們在做什麼,但想來應該不是什麼好事。
阿娘曾經說過,阿爹一個人在外打拼十分辛苦,一旦發達了肯定會來接我們娘倆去享福。
可阿爹明明在和別的女子嬉鬧,一點也不辛苦。
「看到了嗎?」阿娘還抱有一絲希冀。
我忍不住扯了個謊:
「阿娘,阿爹他出海經商的時候被淹死了。」
3
「不可能!不可能!」阿娘應聲甩了我一巴掌,「你肯定是看錯了,你看得不準,他不該是這樣死的,不該是這樣的啊。」
她陷入了癲狂狀態,伴隨著慘叫,我聽到「撲通」一聲,然后阿娘就摔倒在了地上。
我忙跑過去扶她。
卻踩到什麼東西,「撲哧」一聲,爆出一些血水——那是阿娘的眼珠吧?
原來,我看到的事情真的都會一一應驗。
我猛然想起小時候看到的那個美艷女子,原來她就是阿娘。
我曾親眼看到她伸手剜了自己的眼珠,又反手按進眼眶里。
這就是所謂的「占卜」嗎?
我湊近阿娘,把阿娘扶起來,她還沒有斷氣,嘴里喃喃著:「離,離,離……」
她想說什麼?「離」又是哪個「離」?
可惜我聽不到答案了。
阿娘死了。
失去眼睛的禾古族人,也會隨之失去生命。
這是長久以來流傳的規訓。
所以阿娘才會叮囑我,不可輕易動情,也不可輕易占卜。
是我太笨了,沒有早點意識到這件事。
我撒了謊,可是不夠高明,還是沒能救下娘。
我想哭,可惜這雙眼睛里不僅沒有瞳仁,還流不出眼淚。
是阿爹害死了阿娘。
我捏緊了手里的那塊玉佩。
我要找到他,然后殺了他,給阿娘陪葬。
4
那塊玉佩上的氣息實在是太弱了。
能看到之前那一幕已屬極限,后來不管我如何感應,都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片。
憑借著模糊的方位,我在各個城鎮之間輾轉,如此三年彈指而過。
當我來到水云城時,我難掩心中雀躍,就是這里了。
害我阿娘失去占卜能力,欺騙我們、拋棄我們的人,就在水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