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知道我爹是權貴之人,可水云城是皇都,繁華錦繡,達官貴人多如牛毛。
我一個又臟又臭的小乞丐,要從何找起呢?
我勢單力薄,但絕不能坐以待斃。
阿娘叮囑我不要輕易為別人占卜,可如果我只為自己呢?
我摸過形形色色的人,看過許多人的過去和未來,見證過各種生離死別,在小乞丐們看來,我無所不知。
平生第一次慶幸我的丑陋、我的眼盲。
丑陋的樣貌令人可怖,廣博的見識令人生畏。
如此半年間,我竟成功混上了乞丐群里的頭兒。
在我的安排下,他們蹲守在各個客棧小鋪里,爭相給我講那些達官貴人的奇聞逸事。
只有一個硬骨頭,從來都沉默寡言,一個人悶悶地待在角落里。
這天,屁猴兒剛從一家妓院里偷吃回來,說聽到了一個驚天大消息。
「我滴乖乖,我剛剛從『春香樓』回來,你猜我聽到了什麼?」屁猴兒賣關子。
引來一眾小乞丐嗟嘴:「切……誰知道你這鬼猴兒聽見什麼污言穢語。」
「都不是!我聽到那娘兒們喊,『王上王上』,難怪王上這子嗣單薄呢,敢情力氣都使到這春香樓里來了?」
「可去你的吧!你咋知道那娘兒們喊的不是『往上往上』呢?」
「哈哈哈哈哈哈。」
小乞丐們笑罵不斷。
我聽不懂有什麼好笑之處,但也不甘落后,于是跟著笑起來。
那硬骨頭卻忽然開口了,聲音如冷冽的山泉:「你們這樣妄自編排王上,被人聽到要問斬的。」
此話一出,小乞丐們瞬間冷了場子,雖然面上生氣,但不免都有些后怕。
我卻只覺這硬骨頭拂了我的面子,伸手摸起一塊石子來丟到他頭上。
「頭兒,砸歪了……」
屁猴兒評論。
我臉色一冷,擼起袖子來就往硬骨頭那邊走去,拽起他的頭發,劈頭就給他來了一拳。
「好樣的!好樣的頭兒!」
聽到小的們加油助威,我頓時來了興致,照著硬骨頭的背脊,一頓拳打腳踢。
硬骨頭起初還硬捱著,后面好像有些吃不住痛,伸手格擋了一下,我看不見他的去向,冷不防被他一手按在胸部。
驚怒之下,我掄起手,結結實實給他來了一巴掌。
卻不想碰到他臉的時候,腦海里擠入一幅畫面。
男子英姿俊朗,薄唇緊閉,雙眸犀利,身上穿著的,正是一襲繡著滄海龍騰的龍袍!
5
難道說,他就是下一任王上?
我難掩激動之情,只覺得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
尋找了近四年的線索,終于讓我有機會接觸到一個天大的貴人。
如果我與他處好關系,必然能叫我尋到那負心爹的蹤跡。
四年來,我第一次覺得我離大仇得報如此之近,卻又如此之遠。
畢竟……我剛剛才打了他一巴掌。
而且,他現在也只是個乞丐,如何變成王上還尚未可知。
前路漫漫滿是荊棘,我擦擦額頭不存在的虛汗,忽然就沒了脾氣。
正想跟硬骨頭說點什麼好話,硬骨頭卻忽然湊過來在我耳邊說:
「放心,我不會把你的秘密告訴別人的。」
秘密?
我哪有什麼秘密,難道他知道我阿爹的事?
還是說,他知道我會占卜?
看我一副茫然驚嚇的樣子,硬骨頭又低聲補充:「關于你是女子的事。」
我還沒來得及作反應,屁猴兒他們又開始起哄了:
「頭兒頭兒,再加把勁啊!給這硬骨頭點兒顏色瞧瞧!」
此前不知道他是天子,我還打了他幾拳,現下,我哪有這個狗膽?
這會兒,聽屁猴兒他們越鬧越大,我可當真是騎虎難下了。
正焦灼時,忽又聽得硬骨頭低語:
「你是女子,我不同你計較,你打吧,我不還手就是。」
說罷,他竟主動將脊背貼到我手上來。
為了維護我身為乞丐頭兒的尊嚴,我咬咬牙還是捶了下去,不過是刻意減小了氣力的。
一番表演下來,不僅鞏固了我乞丐頭兒的地位,我與硬骨頭的關系也拉近了不少。
6
自此知道了硬骨頭的身份后,我就開始有意識地和他打好關系。
所有小乞丐都能察覺到我對硬骨頭的態度轉變,就連他本人都這樣覺得。
「你……為何突然待我這樣好?」
聲音低沉酥麻,像遠方傳來的鼓聲,像霧靄里的第一縷陽光。
我想起那天看到的男子,如果現在可以看見,想必是人間極美的一道風景罷了。
我笑笑:「因為……你長得好看啊,我動心了。」
話剛出口,我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漏洞。
我明明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小瞎子。
我只好給自己找補,壞笑著晃了晃自己的雙手:
「呶,這雙手可摸過無數人,你那樣的臉蛋,從骨相上就能摸出是個絕世美少年。」
我又猥瑣地笑了笑,手茫然地向前探:「要不再給我摸一摸?」
硬骨頭不答話,卻不著痕跡地躲開了。
我就料到會是這樣,硬骨頭連心都是硬的。
他太冷淡了。
我想從他身上了解更多的信息,但是連接觸到他的機會都沒有。
這數月以來,吃穿都先緊著他,遞燒餅的時候我想趁機摸摸他的手,都沒有絲毫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