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兩眼渾濁地看著我,作勢就要撲過來。
我巧妙避開,祁遠淮沒收住腳,一頭撞在門框上,扶著墻哇哇吐了起來。
我讓人喚來祁瑾。
「瑾兒,這是你爹,這麼多年沒見,他肯定很想你,快,去跟他說說話。」
祁瑾有些為難地看著我,欲言又止了幾次,很明顯不想過去。
我苦口婆心地教育他:「你已經十歲了,是大孩子了,要孝順你爹。」
我端起一盞茶水,催促:「快,端過去讓你爹漱漱口。」
祁遠淮吐完后,精神恢復了清明,也認人了。
看著多年未見的好大兒,他喚道:「瑾兒……」
祁瑾一臉苦澀,往前挪了幾步,卻在靠近祁遠淮時,突然扔掉了茶盞。
「他太臭了!」
祁瑾是被我嬌養大的少爺,哪能受得了這種委屈。
他大喊著,捂著鼻子往外跑。
事實上,我也嫌臭。
對上祁遠淮失落的眼眸,我連忙道:「將軍別多心,孩子還小,我去勸勸他。」
我趕緊溜了。
我怕憋不住笑。
闊別三年,終于見到日思夜想的兒子,卻只得到了這樣的評價,祁遠淮一定很傷心吧。
6
次日一早,我帶著祁瑾去給祁遠淮請安。
祁瑾扭捏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喊了一聲「爹」。
祁遠淮為了快速跟他增進感情,便將他留下來,親自考校功課。
不多時,書房里傳來震耳欲聾的吼聲,院子里的樹都要顫上三顫。
「字寫得歪歪扭扭,錯字百出,最簡單的詩詞也不會背!《論語》《孟子》更是一問三不知!你怎麼讀的書!」
接著傳來祁瑾的嚎啕大哭。
我急忙沖進去,心疼地把祁瑾摟過來。
「孩子還小,不會可以學,你兇他做什麼?」
祁遠淮火冒三丈:「他都十歲半了,小什麼小!你怎麼當娘的?你不是說他很聰慧嗎?」
祁瑾嚇得哭出了鼻涕泡,淚眼婆娑地躲在我身后。
我讓人把祁瑾帶下去,跟祁遠淮好言解釋:「瑾兒當然聰慧,只是性子活潑好動,不愿學罷了。」
他官職高了,脾氣見漲,訓起我來毫不留情:
「陳氏,你該不會因為他不是你親生兒子,故意對他不上心吧?」
小翠急忙替我解釋:「將軍千萬別冤枉了夫人,夫人為了公子的學業,滿城貼告示尋教書先生。」
「公子來回換了七個教書先生,可公子就是不愛學,夫人操碎了心。」
「將軍若是不信,問問府上的人,便知道奴婢說的是真是假。」
祁遠淮的臉色這才好看些。
我拿出手絹,猛抽一下鼻子,捂著臉沖出門去。
后來小翠特意跑到祁瑾跟前,添油加醋地跟他說,我今日為了維護他,在祁遠淮面前受了多少委屈。
上輩子他們父子沆瀣一氣,欺騙我、傷害我。
這輩子,我的第一步便是讓他們父子離心,讓祁瑾恨死他的父親。
晚上祁遠淮敲響了我的房門。
「若若,白天的事,是我誤會你了。」
我狠掐一把胳膊,隔著房門哭道:「你既處處提防我,我們離了便是,省得你把我當作黑心婦人!」
我當然想與他和離。
但我與他成親多年,在他出征時辛苦打理府上一切,他若這時候休了我,定會被人指摘。
他懂得斟酌利弊,為自己謀取最大利益,絕不會在這時和離。
祁遠淮見我沒有開門的意思,敷衍地說了幾句好話,便離去了。
兩名小妾宿在了他的屋里。
7
邊疆暫無戰事,祁遠淮決定親自教祁瑾讀書。
可惜祁瑾已經過了最佳開蒙年紀,平時悠閑放縱慣了,一看見書不是打瞌睡就是走神。
祁遠淮氣得把書桌踹了,把書撕了。
他讓人拿來荊條,在祁瑾的背上狠狠地抽,誰都不準求情。
「你是能當狀元的料,這輩子怎就如此不爭氣!」
這是祁遠淮急火攻心之下脫口而出的話。
當時我便引起了警惕。
祁瑾這般不學無術的德行,任何人都不會覺得他跟狀元有任何關系。
他為何敢說,祁瑾是當狀元的料?
他還說,「這輩子」。
上輩子,祁瑾在我的悉心栽培下,的確中了狀元。
他聰明伶俐,長袖善舞,借助陳家和祁家的關系,一路往上爬,最終位極人臣。
這輩子他只會斗蛐蛐、鉆狗洞、哭著喊娘,只怕連參加科考的資格都沒有。
我又想到了其他一些不對勁。
祁遠淮為什麼這麼放心讓我養祁瑾?
上輩子打仗無能的祁遠淮,這輩子為何在戰場上所向披靡?
只有一種解釋,他也重生了。
他有上輩子的戰場經歷,能夠知己知彼,防患于未然,所以用四年的時間打完了六年的仗。
他還妄想讓我把他兒子培養成狀元郎。
一旦讓他知道我重生的事,猜到我要報仇,第一件事就是除掉我。
祁遠淮立下赫赫軍功,又得到圣上重視,手握二十萬大軍,權勢威望如風吹烈焰,騰空而起,攀附諂媚他的人越來越多。
他也不用像上輩子一樣處處看人臉色,走路挺直了腰桿,頭抬得高高的,行事做派也不一樣了。
祁瑾光著上半身,趴在床上嗷嗷喊疼:
「他一回來就把我往死里打,他為什麼要回來,還不如別打完仗,永遠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