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知好歹,今日老夫便自作主張一回。」
他把我帶進一處偏僻的宮殿中,殿中有一銅爐,火焰熾熱,少頃便出了一身汗。
天旋地轉后,我便被推入巨大的爐鼎中。
爐門緊鎖,火焰瞬間騰起。
像奪人性命的毒蛇,只需一個燃點,便瞬間舔舐而上。
衣裳頃刻間化為灰燼。
劇痛自四面八方撲來,我努力凝起術法抵御火焰,卻無濟于事。
我大口喘著,爐煙肆無忌憚地灌入咽喉,將我的喉嚨灼傷,聲音漸漸發不出來了。
此等煉獄般的炙烤,很快磨掉了我的神志。
神志恍惚間,我仿佛一腳踏進了場荒唐的夢。
8
我成了局中人。
坐在梳妝鏡前,身著嫁衣。
鏡子里映著我的臉,冰肌玉骨,國色天香。
我是在……嫁人?
屋中喜燭高燃,可我的臉上,卻并沒有新嫁娘應有的喜氣。
突然,門外輕叩三聲,瞬即有女聲恭敬道:「恭喜神女,魔界無幽君送來賀禮。」
無幽君,乃上任魔君,井子宴的叔父。
數百年前早已亡故。
難道是段舊事?
我離開梳妝鏡前,起身打開了門。
屋外景色有些熟悉,卻記不清在何處見過。
直到婢女施了法術,令滿園菡萏飄向,我才惶然驚覺,自己竟身處數百年前的天界。
我這是要嫁給誰?
雖有此一問,卻無法問出口,一切仿佛早已發生過一般,不許我有多余舉動。
「太子成婚,半日功夫便曉諭四海,賀禮自然少不了。神女可要瞧瞧?」
天界太子……
我莫名想到了玉華。
數百年前,玉華的確是太子。
只見我扯了扯唇角,不冷不熱道:「放下吧。」
宮娥并未聽從,提醒道:「魔界少主的禮物,也在其中呢,由魔界女使親自送來的。
」
我心尖兒一顫,找到一種安心感,井子宴也在。
只是當年我何時嫁過玉華?
井子宴又何時送來賀禮?
我攏發的手一頓,終是望過去,強扯出一抹笑,「拿過來吧。」
打開盒子,是一個小巧的糖畫人。
做工精致,被法術包裹著,所以沒化。
突然,一小段陌生的記憶灌入腦海:
井子宴站在山下,背著行囊,摸了摸我的頭,「走了,我不在可別哭鼻子。」
我不耐煩地甩掉他的手,「就你三腳貓功夫,可別把小命丟在外面!」
井子宴給了我個意氣風發的背影,「待本少主歷練歸來,一準兒把你娶回去天天欺負。」
這是……
我和井子宴少時的記憶。
那年無幽君嫌他紈绔不化,扔出魔界歷練,臨走前,我曾送過井子宴。
若不是這個夢境,我差點將往事忘卻。
我盯著糖畫兒,突然一滴淚掉在盒子里,原本堅固的糖畫突然就化開了。
一旁的魔界女使說:「少主說了,此物只有您親自碰過,才會化出原本的滋味。」
「他……可寫過信?」
女使板著臉,「神女莫再掛記。您此番已答應魔君,為修兩界之好,嫁與天界太子,就別念著少主不放,圖惹是非了。」
「有勞……」
魔界女使走后,我捏著糖人,含進口中。
淚水的咸包裹著甜,遍布口腔。
我心里發悶,便走出去。
院子里一池菡萏,搖曳盛放。
我漫無目的地走過回廊,在拐角處,與一端賀禮的仙娥相撞。
賀禮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只見那小仙娥神情慌張,搶在我面前將東西拾起來,
「神女恕罪,此物乃太子鐘愛之物,不可示與外人。」
我輕蹙眉頭,「我既然來天界和親,自然不是外人。
」
小仙娥臉色慘白,幾乎暈厥。
我無意為難,「罷了,你也是聽差辦事,下去吧。」
她劫后余生般長舒一口氣,端著盤子經過我身邊。
許是被摔過,盒子露出一條小縫,我聞到了熟悉的氣味。
走出幾步后,我突然回身,快步追上小仙娥,一把揭開盒蓋。
一條捆得整整齊齊的繩子躺在盤子中央,干癟泛黃。
我垂眸盯著那盤中之物,神情一點一點僵住,最后血液被徹底凍結。
「哪來的龍筋?」
又是龍筋!
井子宴說,他們每個祖輩死去后,都會被抽出龍筋,掛在宗族祠堂中。
甚至還悄悄領著我潛進祠堂瞻仰。
我當時好奇問道:「你也能抽出來嗎?」
井子宴給我一個暴栗,兇巴巴道:
「蠢貨,活龍抽筋,非死即殘,我要是抽了筋,你上哪找夫婿去?」
只見我一手掐住小宮娥的脖子,冷聲問:「誰的?」
小宮娥面露絕望之色,吞吞吐吐道:「太子天階在即,魔界獻龍筋助殿下一臂之力。」
我再次將目光投向掉落的龍筋,心里突然空了下。
為什麼,我在這上面,聞到了……井子宴的味道?
我也不記得后面發生了什麼了,這具身體的主人似乎十分憤怒,大婚當日,把天宮攪得天翻地覆。
但凡攔在我面前的,皆被一柄利劍奪去了性命。
最后一把火燒紅了半個天宮,瓊樓林立的天界,早已被濃煙籠罩,哀聲四起。
我渾身染血,站在天階前,面對阻攔我的天兵天將,和身著大紅婚服的玉華,毫不留情地殺掉了手中的人質。
經此一夜的血洗,天階被悉數染紅。
血水落入人間,下了一場紅雨。
他們最后合力將我擒拿,打穿肩胛骨,關進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