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費力的站在街頭,頭上布滿了白霜。
寒風呼嘯,四周除了風聲,我什麼也聽不見,路邊的老槐樹被風吹著搖晃得厲害。
陌生又熟悉的寒冷入骨,回頭望著身后白茫茫的街道,只能依稀看見房屋的輪廓。
在冰冷的風雪中,我本就殘破的身體向我發出求救。
胸腔內傳來的刺痛讓我不得已緩緩弓起身子,跪在地上,蜷縮起來,才能勉強緩解。
伴隨著腦子里「嗡嗡」作響的轟鳴,我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
耳邊除了自己沉重到似乎隨時可能續不上的呼吸,再無其他。
07.
恍惚間,我抬起頭,在飄搖的風雪中隱約看見好多人影。
明亮的篝火和破敗凌亂的戰場相互交疊,伴隨著腦中的轟鳴,我幾乎無法判斷真假。
我以為是秦禮派來抓我的,可腦子里不斷響起不同人的聲音:
「等這一仗打完,俺就可以回去抱俺家妮兒了,可招人稀罕了。」
「喲,大貴兒,嫂子幾時生啊。」
「早生了。」
「男娃女娃啊?」
「信上說,是個女娃,水靈著呢。」
「恭喜恭喜啊!」
「來來來,我兒高中狀元,今兒請大家吃酒,等回了皇都,再大辦一場酒宴,到時候,得請大家伙兒賞個臉。」
……
「今晚風雪這麼大,明兒可是場硬仗啊。」
「怕什麼,有將軍在,咱還能擺不平那幾個小嘍嘍不成?」
「對啊明哥,別擔心,等贏了這場仗,回去我就同小翠提親,大家伙兒可一定來吃喜酒啊。」
「我就哪兒都不去了,就陪著我老娘,她年紀大了,我這半生奔波,也沒怎麼多陪陪她老人家。」
……
「有埋伏!保護將軍!」
「犯我國土者,殺!!」
……
「將軍,我們出不去了。」
「對不起……」
腦子里不斷涌入的聲音伴隨著咬牙切齒的撕殺,我只覺得頭痛欲裂。
恍惚間,我仿佛看見了遍地的尸骨,四處都是殘破的鎧甲,破敗的戰旗。
同樣是寒風呼嘯之間,大雪掩埋了一切……
我逐漸分不清這里到底是皇都還是被厚雪覆蓋的邊塞。
我蜷縮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渾身都止不住的發抖,分不清楚是四周的寒冷還是記憶的回溯帶來的痛苦。
感覺到意識逐漸模糊,我顫抖著伸出手,如同溺水缺氧的人,想伸手抓住點什麼,可四周只有一片白色,無處可以自救。
我躺在地上,五臟六腑傳來的刺痛讓我幾乎要暈死過去。
喉嚨涌上一股腥甜,溫熱的血吐在雪地上,被寒風一吹,眨眼功夫就已涼透。
風雪漸停。
恍惚之間,我看見有人穿越風雪,沖破我眼前的幻境,朝我走來。
我看清了,是秦禮。
將我從地上扶起來抱緊懷里時,我心頭的酸澀再也忍不住。
身體里,五臟六腑都在跟著絞痛,我忍著劇痛,喃呢著,「對不起,我沒有把他們帶回來。」
意識消散之前,我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緩緩的合上眼。
一片漆黑之間,我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我已經不知道那是什麼時候了。
我記憶中的那個老頭,拉著我的手試圖勸阻,「穗穗,你不能去。」
我不明白,沈家對秦氏皇族忠心耿耿的數十年,戶北城的那場仗,關乎著整個國家的命脈。
老頭膝下只有我一個女兒,我便順理成章的接管了沈家軍。
我不止是沈將軍,也是太子秦禮的未婚妻。
這場仗,我是一定要去的。
我不明白,老頭為什麼不讓我去,我又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姑娘了。
我自小便跟著他南征北戰,大大小小的戰役我都沒少參加。
論戰事帶兵,我自認第二無人敢認第一。
可這次,他說他擔心我。
我想問個始末,可他終是支支吾吾沒有告訴我。
我們不歡而散,我還是請命去了戶北。
戶北城的那一場仗,打得艱難,對方好像清楚我們的一切作戰計劃。
我們中間出了內鬼。
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我看著身邊的戰友一個個倒下,深深的無力感將我分食。
戶北城失守。
城樓上,敵軍的劍刺穿我的身體,直到我掉下城樓的那一刻,失重感襲來。
那日也是下著這麼大的雪。
我始終想不明白,沈家軍忠烈,到底是誰出賣了我們。
當我睜開眼,看著四周熟悉的環境,是和煦宮。
可我……明明應該已經死了。
08.
有片刻的恍惚,腦中的記憶仿佛海水一般灌入。
我才后知后覺,距離戶北城失守,已經過了五年。
這五年里,我唯一能記得的就是每日的渾渾噩噩,時而清醒時而呆滯。
外頭傳來熟悉的聲音,是秦禮,「這都治不好,朕要你們有什麼用!」
伴隨著一陣杯子茶具落地的聲音,我心頭不禁涌上幾許酸澀,想開口說話,可才一張嘴,卻只本能的咳嗽起來。
聽到動響的秦禮幾乎是三步并作兩步的走了進來。
「你醒了?」
相比于剛才的暴怒,此刻他蹲在床邊,眼中的慌亂無措,語氣間止不住的顫抖,都讓我心口抽痛。
我側頭看他,還沒開口,眼淚就已經落了下來。
這一刻,他似乎才意識到什麼,握著我的手,突然就紅了眼眶,四目相對之間,他知道這時候,我是清醒的,但不知道我能夠清醒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