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同來的是春紅,她脾氣不大好。
自看見那郎君跑了就吭吭哧哧不高興了,臉拉得老長。
「欺人太甚,還是個讀書人,呸!」
我靠著那柳樹坐下,捏出荷包來,荷包里裝了許多零嘴,拿出一顆蜜餞塞進她嘴里,自己也吃了一顆。
「姑娘,你就不生氣麼?怎還吃得下去啊?」
「春紅,即便是要生氣,也得吃飽了才有力氣不是?」
「姑娘!」
「這有什麼?食色,性也。你家姑娘我還喜歡生得好看的呢!」
春紅便不吭聲了,我知她一心護我。
「春紅,春日正好,哪個人不是來看花兒的?可你家姑娘我恰不是一朵花兒呀!」
我看著淺淺溪水,有小小銀魚探頭探腦地游過來,我伸出手指,只碰了一下水面,魚忽悠跑走了。
「哪有什麼緊要?姑娘你上得廳堂下得了廚房,脾氣性子又是頂頂好的,怎還配不上一個翰林家的兒子了?」
「莫要胡言。」
我將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姿態。
若是被旁人聽了去,又是一場是非。
我在溪邊等了約一個時辰,將荷包里的吃食都吃完了也不見吳家兄妹回來。
如此也就不能怨我了。
我站起來拍拍衣裙,帶著春紅要回去尋阿娘。
那棵柳樹后露出一角靛藍的衣角來,春紅先瞧見的,驚了一跳,捂著嘴看著我朝那人指了指。
原樹后坐了一人,只他何時來的?我同春紅說的話不知聽了多少去?
我想了想才將說過的話,似沒什麼不妥的,最重的一句約莫是春紅說起老太太時,我說了一句:「老太太一頓一碗飯地吃著,卻不知吃的是誰家的,很是該餓她兩頓的。
」
3
我默了默,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亦不小。
若傳出去了,旁人說我倒是無妨,定然要說阿娘不孝之類,要是傳到老太太耳中,恰就讓她抓了把柄。
二叔家的二兄已二十有一,孩兒都足兩歲了。
老太太將南笙嫁了后又琢磨起了另外一事,要將二兄過繼到阿爹名下,承繼香火。
整個京城里怕都沒有這般荒唐的事兒吧?誰家會過繼一個二十歲的成年男子?
都是從族中挑個年歲小的,自幼養在身邊,即便如此也是諸多麻煩,我想起二兄往日待我阿娘的模樣,他若過繼了來,我阿娘日后不知該如何過了。
阿爹定然不是老太太親生,如若不然,她也不會時時都想著將我家的東西往二叔家劃拉呀!
我想我該同他談一談的。
我走過去,看那郎君屈膝坐著,手里拿著一塊木頭,另一手一把小刀,不知在雕何物。
他穿一身靛藍長袍,露出了腰間的白玉腰帶來,光從樹葉的縫隙里灑下來,落在他肩頭同臉上。
睫毛好長呀!眼尾也長,鼻梁也挺,腿也長,他是個好看的郎君,且這郎君瞧著還很有些錢啊!
畢竟他腰間的玉帶一看就不是凡物,可頭上偏偏又只用一根同衣服一樣顏色地發呆束著。
約是我站得太久,他停下了手里的活,抬頭看向我。
怎麼說呢?是一張好看卻又略微憨氣的臉。
他是個上了年歲的郎君,同少年不同,身上有些沉穩的氣息。
他見我看他,起身收了手里的木頭同刻刀,看著我笑了笑,笑起來有同他年歲不大相符的清澈。
「姑娘有事麼?」
聲音微沉,
能讓人生出許多安穩來。
我墩身行禮,思量著該怎麼開口問他。
「我家中祖母已七十有二,一頓一碗飯,郎君覺得她吃得多不多?」
他看著我,愣了愣,又啞然失笑。
「我家中有兩妹,每頓兩碗飯,姑娘以為吃得多不多?」
今人以瘦為美,世家大族的姑娘,是決計不敢吃兩碗飯的。
我沉默著,因為他嘴里的兩碗飯。
所以說我將才的話他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呢?
他見我沉默,亦沒再開口,背著手慢悠悠地往遠處走。
我亦不好再多問,就當成他不曾聽見吧!
「姑娘,他若是將那話傳出去……」
春紅蹙眉無錯道。
「傳便傳好了,老太太每頓一碗飯又不是我瞎編的。」
才該問一聲他是誰家郎君的,哎……
今日這事兒不大圓滿,我要見的人遠遠瞧見我就跑了,于我而言無甚,可于阿娘卻打擊極大。
她歸了家就說頭疼,我要去陪她,阿娘也拒了,帶著貼身伺候的春曉急匆匆走了。
第二日姨母來家中,約莫是同阿娘說了吳家的事兒。
我叫春枝去瞧,春枝只說姨母氣呼呼地走了。
如此,我和吳家的這一場婚事,算是作罷了。
也不算無疾而終,終歸是人家沒瞧上我呀!
4
春日雨多,阿娘近日愈發忙了,總是來去匆匆。
我喜歡推開窗子趴在桌上讀書,或去小廚房做些吃食,不矩做些什麼,只要能安安穩穩就是好的。
我同阿娘說過,叫她同阿爹和離算了,待在這家中,憋屈了都無處說去。
我外翁是個百夫長,阿娘幼時是習過武的。
阿娘性子烈,皆是為了我才這樣咬牙忍著。
若我嫁了人,她沒了后顧之憂,和離了后定然要將泥巴扔到老太太臉上,罵上數聲老虐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