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將我同南笙爭游松的事兒笑話一般地傳著,不管真假,我家同我,確確實實是一場笑話。
阿娘東奔西走這許多時候,我的婚事還是沒有著落。
緣由我心知肚明,只是不愿說喪氣話讓阿娘傷心。
她在南家過得艱難,又沒生出個兒子來,阿爹一房又一房的納妾,外面怎麼說阿娘的我都不敢細想。
阿娘心里定然清清楚楚,可為著我這樣不爭氣的女兒不得不去看旁人臉色。
「只旁人不像夫人這般想,我自己確實也一無所長,除了吃飯吃得多。」
「我同阿姐也吃得多啊!長兄一頓才一碗飯,我同阿姐卻是要吃兩碗的,人活著若是連吃口飯都要計較多少,那便極沒意思了。」
王妃感嘆得極真誠。
不知她知不知道,其實這同吃幾碗飯其實也沒甚關系,有關系的是吃多了會不會長肉。
15
「你不去瞧我三兄便是極明智的,他沒甚好瞧的,見了女娘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不過倒是比我長兄強些,不會動不動黑著臉訓人,亦不會同我搶阿姐。」
這話我不會接了,只能低頭默默聽著,將才的傷感似只是一場錯覺,我本不該是那樣多愁善感的人。
「三兄確實比你長兄強許多,叫他挖個門,他挖的狗洞一般,三兄來沒幾刻就修了個月亮門出來,又好看又敞亮。」
這世上敢說溫閣老不如旁人的,約只余下這兩姐妹了吧?
看她們模樣就知曉,這話絕不是玩笑,她們是真心實意覺得溫閣老不如她們那三兄。
只是溫家這稱呼有些亂,溫大夫人亦將那溫三郎君喚做三兄。
傳說溫大夫人是溫家給溫閣老養的童養媳,莫非在一處時間久了,這稱呼便按著年歲大小叫了?
她們又同我說些尋常話,都是無關緊要的,平常的東西都是這樣的,讓人慢慢忘了緊張害怕,又慢慢生出了親近。
曾經那樣遙不可及的傳說里的人,原來也過著極平常的日子啊!
溫家大夫人使了丫頭去了一趟廚房,將那點心方子取了來。
也不知溫家有沒有,我將自己琢磨的吃食寫了一張方子做了回禮。
世家大族的食方,都是許多年傳下來或積攢的,也是不會外傳的。
她們給得那般輕易,我亦收得心安。
這世上原是有這樣一種人的,她們說平常的話做平常的事情,又讓人心底覺得無比熨帖。
她們不曾說教,卻讓我懂了一個道理,擁有很多的時候,安心接受再珍惜便就是了,不曾擁有的時候,日子也還是日子,往前走就是了。
今日能來溫家一遭,這便是我最大的收獲了。
那日我終是沒見著溫家的三郎君,只阿娘將溫家從上到下皆夸贊了一遍。
「我觀溫家的三郎君,磊落公子,且穩重踏實,人也生得體面,老夫人老太公皆是再好不過的性子。
那大夫人二夫人更不必說,真正是世間最好相處的妯娌了,王妃娘娘又沒甚架子,若是能嫁進溫家,真是天大的福氣……」
阿娘嘆了又嘆。
「只溫家娶媳婦又與旁人家不同,是要兩情相悅才成的,若不然阿娘豁出這張臉不要,也是要求上一求的。阿樓,你今日真該見見三郎君的……」
「阿娘,你覺得溫家好,旁人會看不出麼?你看今日來的女娘,哪個不是才貌雙全的?我去了又能如何?」
阿娘聽了我的話,便不言語了。
我看阿娘緊鎖的眉頭,心中多少不忍。
自有了我,阿娘便沒為自己活過一日。
「阿娘今日不是還見了旁家的郎君麼?可覺得有合適的?」
「你不知,今日那三郎君同溫閣老一同回的,他們一來,便將旁人比得瓦礫般,誰還有心情相看呢?」
我雖不曾見過,可看淮王妃長相,便能想出她兄長的模樣了。
并不是阿娘挑揀,沒個對比還罷了!若是有個好的從旁對比著,約莫真的就沒心情再看旁人去了。
16
去了一趟溫家,阿娘失落了好些時日。
自來了新姨娘,阿爹的后院便起了火,日日吵得沒個消停。
入了夏天氣便慢慢熱起來了,阿娘找了個由頭帶著我去了城外的莊子。
這莊子便是阿娘從老太太嘴里拔下來的一顆牙,本是要陪嫁給南笙的,阿娘尋了老太太,不知說了什麼,總之老太太松了口,將京郊這處百畝大的莊子同長安街的一處鋪子給了我。
莊子不大,自老太太將莊子給了我,我便同阿娘商量著不再將地租出去了。
雇了莊頭,自己種了麥子,又栽了許多果樹。
恰是麥子抽穗的季節,風一來便是連天的綠波。
每日吃的菜都是田里現摘的,魚亦是池塘里現撈的。
我領著春紅日日在田埂上徘徊,連酷熱都忘了般。
日子一下子就變得慢起來了,很慢,又很舒服。
若是可以,我想一直這樣過下去也很好。
枝頭的杏子還青著,摘一顆下來能酸掉牙,可每每見了還是想摘,似管不住自己的嘴。
池塘里的小鴨子一日日長大了,退了嫩黃的絨毛,長出了白色的羽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