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給我買了盞兔兒燈,又將我送到了舅舅家門口。
我低著頭不敢看他,他踟躕著。
「南樓,這個給你。」
他將手里的小包袱遞給我,我伸手去接,卻是有些重量的。
「我看揚州的鋪子都賣這個樣式的梳妝匣,閑時便自己做了一個。」
「是專門做給我的。」
我將那裝著匣子的包袱抱進懷里,期待地望著他。
他似被我的樣子惹笑了。
「是,專門做給你的。」
他走了,也一并帶有了我的心。
我癡癡地抱著包袱回了屋子,洗漱完將春紅打發了,才慎重地將那包袱打開。
是黃梨木打方形小匣子,分上下兩層,匣子正面刻的是喜鵲登枝,又飾已云紋。
樣子精巧細致,打磨得光滑細膩。
我用手輕輕觸過,心底生出了微澀又甜的情緒來。
抱著那小小的匣子,忍不住要掉出淚來。
也是有人肯用心對我的。
即便他只是個泥瓦匠,即便我如今什麼也不是了。
第二日外翁還要留,阿娘看著海哥兒的模樣也不肯留了。
我同春紅回了莊子,阿娘留在了京城。
她要在京城買間愿意,長安街上的鋪子,也該做起生意來了。
我將刻好的玉牌拿出來,親自打了一個淺藍色如意結的穗子配上。
待再見面,我就要送他,算是給他的回禮。
心中有了期待,日子過起來就很快。
阿娘從京中回來,問我真不要考慮同海哥兒的婚事了?
我堅定地搖了搖腦袋,我已然有了心上人,怎還會嫁旁人?
「阿娘,若我要嫁個泥瓦匠,你可允?」
我試探著問道。
阿娘挑眉看著我。
「莫非你心中已有人了?還是個泥瓦匠?這是何時的事兒。
阿娘竟然不知。」
「阿娘,你直說你允不允?」
我抱著阿娘的胳膊搖了搖。
「只看他人品如何,其余皆可商量。」
阿娘用手指戳我的額頭,我也覺不出疼來,只覺得萬事圓滿了。
24
過了不幾日,莊子上來了溫家的二夫人,說是來提親的。
我同阿娘皆是一臉懵,我更是不知何時見過那溫家的三郎君。
阿娘將人請進正堂,恍恍惚惚地看著。
「三郎君怎就看上我家阿樓了?」
二夫人捏著帕子笑了。
「這便要問你家阿樓了,我家老三是個悶葫蘆,只說叫我來提親,再問得多了便紅著臉不吭聲了。」
「表姨母,我確不曾見過三郎君的。」
如今便是溫家千好萬好,我也不嫁了。
「這事兒鬧得,可怎生是好?」阿娘苦笑道。
「莫不是阿樓沒瞧上我家老三麼?我聽聞你連聘禮也收了的呀!」
「我何時……」
聘禮麼?我確收過一個梳妝匣,送我的那人說他是家中老三……
我一時愣住了,他沒說過他姓溫呀!
「莫非他沒同你說過他姓溫?我家老三千好萬好,只這性子,真正是叫人無語得很,心中喜愛人家女娘,連姓名都不告知又是何道理?他在家中行三,名讓,字九卿。
阿樓你也莫怪他,他去歲七月去了揚州為陛下籌建行宮,歸家才不幾日,該是不及說……」
原他竟是溫家三郎啊!任工部侍郎,朝中三品大員,我卻以為人家是個泥瓦匠。
可我如今的身份家世,如何能配得上他?
阿娘看起來比我更惶恐不安。
「她前幾日同我講心悅一個泥瓦匠,我萬沒想到竟會是三郎君,只是……」
「夫人莫說什麼家世身份的,我家不講究這許多,只他二人兩心相悅就是了。
我家阿爹阿母聽了三郎說要娶妻不知有多歡喜,已催了我不知幾次,我今日來只問問你們的意思,若是阿樓愿意,改日便叫媒人來提親。」
我怎會不愿?自是千百個愿意的。
一切似做夢般。
待到了年底,我就要嫁進溫家了。
阿娘帶著我住進了京中新買的院子,他是個需要上朝的官員,平日里總是忙的。
只休沐日便會來,我將刻的玉牌送他,他慎重地掛在了腰間。
我帶他看我看的各類玩意,他一一看過。
「不想阿樓竟是這樣有才的女娘,是我誤會了。」
他眼中帶著笑意。
「你誤會什麼了?可是覺得我只會吃?」
「能吃才是福,我家寶銀時時刻刻都將這話掛在嘴上,我亦深以為然。」
「為何沒同我說你是溫家的三郎君?」
「怕將你嚇跑了。」
「怎會?京中哪個女娘不想嫁你?我若是早日知曉了,定然是用盡手段也要嫁你的。」
「哦?說說看,你要用什麼手段?」
「說了你也不懂。」
「不懂可以學的。」
「按著輩分我該叫你一聲表叔,你這般逗弄我怕是不太好吧?」
他聽見表叔兩個字,臉黑了黑。
我噗嗤一聲笑了,他也是有些介意自己年歲的。
他看我笑,伸手揉揉我的臉頰,直到揉紅了才松手。
「話說你看上我什麼了?我這人生得不好看,家世就更不用提了,還膽子小,又沒主意,還自私,除了會吃簡直一無是處啊!」
我認真地問他。
「或是從未有人將我當成泥瓦匠還能同我自在地講話吧?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好,南樓,你很好。」
25
溫讓要娶我的消息像風一樣吹遍了京城的每個角落。
溫家的閑話沒人敢說,只我的事兒又被翻出來細嚼慢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