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們要回驛館,母后說思女心切,讓我留在宮中陪她一夜。
合情合理。
伊勐邪約好,明日再來接我。
他離開了。
花叢后似乎有道目光傳來,我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
我回頭,明珠在花叢后,眼神直勾勾望著我。
她盯了一會兒,轉身離開。
母后看著我,眼里的溫度逐漸散去。
她命人將我壓去了那個小院里。
明珠在院子里,衣著華貴,眉眼間盡顯高貴驕矜。
我倆長得一模一樣,卻不難辨認。
當初和親,老單于見過明珠,我很害怕被認出來。
明珠受盡寵愛,眼神明媚,性格活潑。
我則眉目憂愁,用宮女們的話說,長了張不討喜的臉。
所有人都這麼說,所以即使我們頂著同一張臉,我也從未覺著,我及得上她半分。
明珠冷笑。
「你這麼個冒牌貨,竟能得到如此寵愛。也不知是你演得好,還是伊勐邪沒眼光。」
我不知自己何時得罪過明珠,這一切,不都是他們自己的安排嗎?我只是他們的工具,一切聽從指示。
明珠瞪了我一眼,離開了。
母后告訴我,當初不知會如此發展,以為嫁給老單于會兇險萬分。
方才明珠暗中看到伊勐邪,對他一見傾心,而且如今漢匈友好,也不再憂慮和親公主的安全問題。
「明珠生性高傲,我們安排的親事,她全看不上,偏偏瞧上伊勐邪,說自己要當匈奴王后,誰都勸不動。」
母后抱怨的話里,帶著無限寵溺。
「她天生高貴,明媚鮮妍,誰見了都喜歡。伊勐邪既然喜歡你,必定會更加喜歡她。小燕,塞外苦寒,這次回來,你就不必再去了。
」
她命人脫下我的閼氏衣裳,轉身離開。
冷冷的冬,我一身素衣,縮在墻角坐了一夜,終是笑出聲來。
伊勐邪能認出來嗎?
又或者,他認出來了,發現這個明珠更好。
她不會眉間含愁,不會動不動就哭哭啼啼,更沒有那纏繞一生的詛咒。
她才是大漢最美的國色天香,注定與繁華幸福為伴。
23
次日清晨,母后又來了,帶來了一壺酒。
說,伊勐邪已經帶明珠出宮了。她決定送我一程,免得節外生枝。
還說,父皇身體不好,年紀大了,經不起我克。
我還能說什麼呢?
自己不體面,她就會幫我體面。
我嘆口氣。
我這短短的二十載年華,過得還算不錯。
父皇和母后只是無視我,厭棄我罷了。至少他們沒殘害我,讓我吃飽穿暖了。
如今,我把這條命還給他們。
和親的悲傷命運,也因遇到伊勐邪而改寫,他讓我知道,什麼是愛與關懷,雖然只有短暫的一年時光。
夠了,夠了。
連這一年,都是我從明珠那里偷來的啊。
伊勐邪會像愛我一樣愛她嗎?會帶她去看金蓮花,喝甘洌的泉水嗎?會跟她說許許多多動聽的情話嗎?
一見鐘情,見色起意。
我們有著一模一樣的臉。
我早說過,我不是特別的。
「皇后娘娘,我死后,請您將我的墓碑朝向北方。青冢黃昏路,我也好找對家的方向。」
大漢不是我的家,這里容不下我。
她答應了。
「說完了,就上路吧。」
我舉起酒杯,看著杯中物,心底其實還有不可明說的一個愿望。
愿,夫君伊勐邪歲歲平安,遇難成祥,永遠是草原上最明亮的太陽。
24
我正要喝毒酒,一個侍衛突然竄進來,一掌打翻酒杯。
我疑惑望他,小兄弟膽子真大。
母后正要發怒,侍衛急忙稟報:「伊勐邪帶著匈奴軍闖入宮內,正跟皇上在大殿對峙!」
母后大罵:「廢物,這麼多禁軍精兵還攔不住他們?」
侍衛急得快哭了。
「伊勐邪的刀架在明珠公主脖子上,一路挾持進宮的!他說咱們心懷不軌,綁架了他的閼氏。娘娘,您別說了,趕緊跟我走!再耽誤,微臣怕出事啊!」
母后扯著我就往大殿跑。
伊勐邪怒火中燒,質問皇帝暗中換成贗品,是何居心。
明珠聽到這話,氣得破口大罵。
「我說了,她是贗品,我才是真正的明珠。讓我冒充那個喪門星,她配嗎!」
「你閉嘴!」
伊勐邪被明珠吵得頭疼,忍無可忍,扯過下身邊士兵的衣角,塞進明珠嘴里。
「再不把閼氏還給我,我就殺了她。」
伊勐邪的刀劃破明珠細膩的脖子,滲出一條血線,痛得明珠直嗚嗚。
「你住手!敢動她,你們今天都別想活著出去!」
父皇擔心明珠,急得大叫威脅。
伊勐邪一個眼神,匈奴軍紛紛拔刀。
他一腳將明珠踹到敕日王那邊,敕日王會意,抓住明珠鎖喉。
下一秒,伊勐邪的刀就架在了父皇脖子上。
「我們匈奴人,從不怕死。今日我要不回閼氏,就血洗皇宮,殺一個賺一個。你放心,我保證你一定死在我前面。」
父皇何曾見過這陣仗,嚇得瑟瑟發抖,勸伊勐邪冷靜一下,萬事好商量。
我跟母后趕到,母后賠笑,說明珠自小頑劣,因為仰慕大單于,才做出這種事,著實沒安壞心。
她扯過我來,讓伊勐邪放了父皇。
「你先放人。」
「可……」
伊勐邪刀更近了點,「你沒資格討價還價,大不了今日大家一個都別活。」
母后示意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