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父親書房的時候,偶爾能撞見幾個深夜來訪的神情謹慎的客人。
趙寧便是其中一個。
只是既與父親來往密切,又怎會在薛要這方走動?
趙寧究竟是父親的眼線,還是薛要的棋子?
我心生疑竇,不由又多想了些。
若是此番風波乃趙寧所為……
我抬眼看了看書房的方向,不知薛要是否會信我的一面之詞。
入夜之后,我凝神聽著動靜,待那群人散了,便吸了口氣,推門去了書房。
薛要見我突然來尋他,臉上浮現出些許詫異。
畢竟這些天,我們幾乎沒說過一句話。
在聽我說完趙寧的事之后,薛要平靜的臉色出現了變化。
他沉著嗓子,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質問我。
「孟翡不義,害我恩師蒙冤入獄。」
「趙寧是我師兄,與我有多年同門之誼。」
「我憑什麼相信你,孟翡的女兒?」
兩道目光如寒冰般落在我臉上,透著徹骨的寒意。
我心中打了個顫,強自定了定神。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不過是將我所見之事如實說出罷了。」
「我知你自有辦法驗其真假。」
我頓了一頓,繼續說道。
「我雖為孟家女,卻也為薛家婦。」
「我與你夫妻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并沒有騙你的必要。」
薛要依舊沉默不語,只微微蹙著眉,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話已說盡,推門正欲離開,忽然瞥見夜空中如玉盤的明月。
驚覺三日后便是中秋。
邁出去的步子生生收了回來,硬著頭皮對上薛要不耐的目光。
「……還有一事。」
6
一晃便到了中秋夜。
這兩日,薛要依舊忙得腳不沾地,整日不見人影。
前一世,孔太傅便是于中秋之夜突發急病,撒手人寰。
待第二日被發現之時,早已無力回天。
日頭幾乎落下,天邊朦朧浮出一層夜色。
還是不見薛要的蹤影,我心中不免有些著急。
那日雖隱晦地提了一嘴,但薛要的態度始終不明。
若因他不愿信我,而造成孔太傅今世的悲劇,那也與我無關了吧!
我雖如此想著,心頭卻止不住地惴惴不安。
天色越發暗了……再不動身,怕是尸體都趕不上熱乎的了。
哎!
我咬了咬牙,拎著早早備好的食盒,快步朝刑部的方向去了。
陰暗潮濕的大牢里,光線昏暗,透著森森寒意。
我給獄卒塞了些銀兩,很順利地便找到了孔太傅的牢房。
年邁的太傅經歷了牢獄之災,似乎又老了好些。
衣衫襤褸,面色蒼白,鬢發也十分凌亂。
昔日高高在上的太傅,今日卻淪為任人踐踏的階下囚。
這一切卻是拜我父親所賜,我心中不覺泛起些愧意。
見有生人來訪,孔太傅微微一愣,眼神中透出些許戒備。
我急忙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聽說我是薛要之妻,太傅的目光方才漸漸變得柔和。
事情緊急,我開門見山地與孔太傅說明了來意,話里話外讓他提防趙寧。
孔太傅聽完我的話,思忖了片刻,沉吟道。
「你的意思是,我的學生罔顧人倫,伙同外人做出了謀害親師之事?」
「孟小姐,并非我不信你,你說這話可有證據?」
老爺子的態度已比我想象中的要溫和許多,我松了口氣。
「現在雖沒有,但您若信我,今夜便能見分曉。
」
7
不多時,趙寧便提著飯盒匆匆趕來。
他盤腿坐在地上,取出幾碟子菜和一壺酒,欲與太傅對酌。
我忙從暗處現身,快步上前,果斷地打斷了趙寧的動作。
「孟小姐?你這是何意?」
趙寧見我在此,有些詫異。
「趙公子見諒,夫君吩咐我今夜在此看顧好孔太傅,這些吃食我怕是得驗上一驗。」
我別無他法,抬出了薛要的名頭,又虛行了個禮以示抱歉。
趙寧神色間流露出一絲微不可見的慌亂,又迅速地平復下來,狀似無奈地開口。
「無妨,若能讓薛兄安心,驗便驗吧。」
可我取出銀針,在酒菜里反復驗過幾遍,都不見異常。
「如此,孟小姐方可放心了吧?」
怎會如此,我一定錯漏了某處!
我額間微微沁出了汗,手上動作不肯停歇,好端端的菜都要被我戳爛了。
「罷了,孟小姐,你先回去吧,你的好意老夫心領了。」
孔太傅見我一無所獲卻還不肯罷休,態度也變得冷淡起來,不容置喙地下了逐客令。
趙寧面帶微笑地看著我,眼中隱含得意,做出送客的手勢。
「內子無狀,請老師與趙兄見諒。」
薛要從一處陰暗里閃身而出,快步上前。
他何時來的?
我側過頭看著幾日未見的他,不由愣住了。
薛要從我手中接過銀針,懸在了一盤花雕魚的上方。
「夫人,你漏了這處。」
「……這盤魚我驗過了的,并無不妥。」
薛要唇角微勾,手起針落,銀針穩穩地立在了魚眼之中。
銀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漆黑。
趙寧的雙眸猛地睜大,臉上驟然沒了半分血色。
「將人帶下去,好生審問。
」
薛要死死盯著趙寧,目光冷峻駭人,一字一字地道。
一隊人馬魚貫而出,將癱軟在地的趙寧拖入了黑暗之中。
不見天光的牢籠里,薛要負手而立,神情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