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野似乎怔住了。
他慢慢轉過身,愣愣地看著我。
臉上浮現出迷茫又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說:「池迢,你說什麼?」
我幾乎從未看到過這樣的賀野。
他向后退了兩步。
倚在包廂的茶柜前。
玻璃杯掉了下來。
砸在他的胳膊上,劃了一道長長的傷口。
深紅色的血一滴一滴往下掉落。
低著頭。
難過、脆弱,又慌張。
好像被大人丟下了的孩子。
一言不發。
良久。
還是程寄洲先打破了僵局——
「我不知道你從哪里聽來的謠言。但是……」
「你口中那個和池迢一起長大的男孩,就是我。」
「從來不存在第二個人。」
賀野猛地抬起頭。
「你在說什麼?他已經死了。」
空氣有一瞬間的靜默。
我看見程寄洲慢慢坐下。
他深吸一口氣,捂住自己的臉。
「我知道。」
「是池迢拯救了我。」
16
我第一次從程寄洲的口中,聽到他的故事。
原來飛機失事后,他陷入植物人的昏迷狀態。
但是也有運氣好的地方。
救援方拿著他的身份信息和血型等條件,放到聯絡平臺上。
反倒找到了他的家人。
那時候的他,腦子里面出現了一個古怪的金屬聲音——
「你就是池迢想要留住的人啊。」
「放心,只要她完成我們的炮灰女配任務,你就可以醒來。」
于是那時候,他偶爾可以聽見我的聲音。
「竟然要給賀野這家伙寫論文, 好煩。」
「籃球賽什麼時候可以結束啊,還要給他過來當啦啦隊。」
……
「再堅持一下吧池迢,再完成兩個任務, 紀晝就可以回來了。」
「表白?」
「紀晝,你會回來的對嗎?」
一滴淚水從指縫間滲了出來。
慢慢滑過程寄洲的臉頰。
他把手放下。
我這才發現。
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早就淚流滿面了。
「池迢。」
程寄洲深吸一口氣。
語氣微微發顫。
「你答應替人表白的那一刻,我從病床上醒了過來。」
「那一刻,我想。」
「我真的值得你這樣嗎?」
17
賀野安靜地站在角落里。
像被寒風吹過, 臉色慘白。
除了蜷成一團的手指還在滴著血。
整個人一動不動。
半晌。
什麼都沒說。
猝然掉頭離開。
——而在這之后的很久, 我都再沒見過他。
我和程寄洲像往常一樣。
上課、下課、約會。
我驚訝地知道,原來他的親生父母,竟然是長河實業的董事。
「那個白手起家,創建商業帝國的夫妻二人?」
程寄洲點了點頭。
我在財經雜志上曾經讀到過他們的新聞。
因為兩個孩子接連出了意外, 所以去了國外,很久都沒再回來。
程寄洲撫摸著我的頭發。
「他們前幾天剛回了國,我帶你去家里見一見他們, 怎麼樣?」
我挺直腰桿。
「他們不會嫌棄我吧?」
「怎麼會!」
這兩個老人回國, 還有一個原因。
是要把公司的經營權交給程寄洲。
他們在郊區買了一棟別墅。
兩個人忙忙碌碌的, 種花、養菜、救助流浪貓狗。
我去的時候。
他們從清早開始,準備了好幾道菜。
程寄洲的媽媽不停地往我碗里夾肉,看我的目光溫柔和煦。
「迢迢, 多吃點。」
「以后就把這里當作你自己的家。」
自己的家啊。
程寄洲在餐桌下握住了我的手。
十指緊扣。
笑著朝我看過來。
畢業之前,我依舊住在宿舍。
寄洲開車把我送回來。
我一眼看到,桌子上多了一封快遞。
舍友們聚在一起聊天。
「哎, 你聽沒聽說, 那個梁恬夏專業課補考作弊, 被逮著了?」
「真假?我早覺得她這個人心術不正,有點假惺惺了。」
「通報都出來了啊!這種畢業清考還掛的, 鐵定要延畢了。」
「還有當時她的緋聞男友賀野, 就這幾天也要出國了。」
「什麼緋聞男友啊, 后來也澄清了……根本沒關系。」
其中一個聽到聲音,抬頭看了我一眼。
「迢迢?我去取快遞,剛好看到這上面寫著你的名字,順便帶回來了。」
我道了一聲謝。
拿起來仔細看了看。
寄件人只寫著一個 H。
翻來覆去半天,倒也不像什麼危險物品。
便拿小刀打開了。
從里面掉落一封信。
那一天倒是天氣很好。
夜風從窗戶吹進來, 天上是疏星和朗月。
而那封信也并不長。
第一行只有幾個字。
「我是賀野。」
后面墨水暈了很大一塊。
似乎糾結了很久,才寫下了下一個句子。
「遲迢。」
「這兩年,抱歉。」
「我常想……」
「如果, 如果這兩年,我對你好一些, 不要你去做那些討厭的事情。」
「不要你去給我跑腿、替人表白……」
「你會不會……離開的時候,多一些遲疑?」
我望向窗外。
突然想起生日那一天。
賀野知道了我和程寄洲的事情。
他倚在柜子前,低垂著頭。
嘴唇翕動。
聲音很小。
大概以為我沒聽到——
「所以呢, 遲迢,所以這兩年,我算什麼?」
我把信慢慢疊好。
放了回去。
手機剛好響了起來。
是程寄洲。
他聲音溫柔:「迢迢, 什麼時候再來我家?你剛走,我爸媽就又念叨你了。」
我也微笑起來。
「好啊,你告訴我他們喜歡什麼。我下次買一些。」
未來還很長。
一切都會更好。
-完-
萌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