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夢一場,又草率至極地蘇醒了。
12
五年后。
我完成學業回國,約出了李朦聚餐。
她亦是剛回國,依舊是碎玉清泉般的嗓音,讓我放松許多。
「真是好久沒聚了啊,」我笑道,「現在聽見母語都親切死了。」
李朦莞爾道:「誰說不是呢,在外面真是想家得很。」
話雖說得好聽,但物是人非,我們之間還是多了幾分隔閡。
我們越來越體面,學業有成,受人艷羨。
卻再不是曾經扎著高馬尾跑圈的十九歲少女了。
酒過三巡,我的眼神又迷蒙起來。
「害,就咱倆還是冷清了點。」
我嘿嘿地笑:「要是嘉芮和孫琳也在就好了,她們現在都在老家嗎?」
飯桌上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李朦才僵笑著喝了口酒,說:「秦歡,你又喝多了,說什麼呢?」
「我沒喝多!」我瞪了瞪眼,「我現在酒量好多了!」
「你別嘴硬了。」李朦無奈地把我按回椅子上,收走了我的杯子。
我癟癟嘴:「我真沒醉,你還沒告訴我呢,你和她們還有聯系嗎?」
李朦抿緊了唇,偏開頭道:「秦歡,你醉了。」
「嘉芮和小琳都走了那麼多年了,我知道當初你被嚇壞了,但......你不能一輩子就這麼一直記著。」
我呆了一瞬,大腦一時間沒能理解李朦的話。
走了?去哪兒?
她們不是回老家了嗎?
酒精麻痹著我的感官,李朦憐憫又難過的神情我卻看得真切。
我捂著頭蹲了下去,記憶順著時光長河一路飛奔,流回了五年前的那個午后。
塵封的大門轟然打開。
而我只能看見滿地的紅。
13
我們寢室四個女孩,是大一校花評選的前四名。
追求者無數,走在路上也惹眼。
也因此吸引了校內出了名的紈绔——穆陽。
他很有耐心,伙同好友等待了好幾個月,終于在排練那日攔下了那兩個女孩。
一杯浸滿安眠藥的飲料,打開了地獄的入口。
原本,這事兒應該悄無聲息地過去。
可意外的是,蘇嘉芮和孫琳都懷孕了。
就是這麼難以置信,甚至可以說是魔幻,但它就是發生了。
隨后便是蘇嘉芮的驗孕棒事件。
醫院的 B 超自然不會有錯,女校醫也沒說謊。
她先前的確懷著孩子,去醫務室的時候也的確沒有了。
中間的那一個星期,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穆陽和他的狐朋狗友找上了蘇嘉芮和孫琳。
他們本是貪得無厭,想要一不做二不休和女孩們攤牌,建立長期炮友關系。
沒想到兩個女孩都有了孕。
穆陽等人再是混蛋,到底年紀輕,登時就慌了神。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他們要求打掉孩子。
為了避免她們報警,穆陽拿出了禮堂那日拍的視頻,試圖借此封口。
同時穆陽告訴了自己的父親——學校里教高數的穆教授。
穆教授愛子心切,竟偷偷去了監控室,將禮堂監控的歷史錄像都破壞了。
同時以督導組到來的理由,向校領導提出建議,要求加強學校管理。
所以我們四處碰壁。
無處呼救,無處逃脫。
蘇嘉芮最終妥協了,她拿掉了孩子。
可這時候孫琳卻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選擇。
她拉著穆陽撒嬌賣癡,說要把孩子生下來。
搬出學校,實則是為報仇尋找機會。
一直等到那天。
14
「穆陽當初貪心啊,咱們四個人他都想要,孫琳就把你迷暈了扔在床上,打電話把他叫過來。」
「趁著他脫褲子的時候,孫琳直接拿著匕首,生生把他捅死了。」
李朦輕輕地抱住我,眼底也染上了悲傷。
「只是沒想到你喝的飲料太少,竟半途醒了。」
我恍恍惚惚地聽著,又陷回了那個可怕的中午。
孫琳滿身是血,右手緊握著匕首,身下是早已不成人樣的穆陽。
她小腹其實已經微微凸起了,只是被繃帶緊緊纏著,仿佛它的母親厭極了它一般。
「秦歡。」
她垂下眼不看我。
「嚇到你了,對不起啊。」
我縮在床上,瞪大了眼看著她。
孫琳卻只是自顧自地說話:「我恨他,他把我們都毀了,憑什麼他還能瀟灑地活著?」
「你走吧。」
我訥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怎麼辦?」
「我?」
孫琳似乎很輕地笑了一下。
「你放心,我會去自首的。」
「至于發生了什麼,」孫琳頓了頓,「就當是可憐我,別問了。」
說完她一把扔下匕首,將我扶起來,幾乎稱得上是粗暴地把我推了出去。
我在門口站了很久,渾渾噩噩地下了樓。
走出單元樓不過十余米,就聽得背后一聲巨響。
我回過頭。
孫琳安安靜靜地躺在血泊里。
真是奇怪,在那種時候,我卻恍惚看見她的面容,竟是安詳沉靜的。
15
「我對不起你們。」
五年后的李朦在我面前道歉,「我當初很早就知道了這件事,小琳和我親近,她告訴了我。」
「可我沒有辦法,我也害怕,穆陽那個畜生難保不會對我下手。」
「所以我沒有伸手救她們,提前了出國的時間就跑了。
」
李朦仰脖喝了口酒,又沉默了下來。
猩紅的酒液,活像是另一種散著芳香的血。
我淡淡笑了一下:「算了。」
「就算時光倒流,咱們也斗不過那群有權有勢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