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釀釀一眼:「有事?」
「小姨……小姨喊你回家吃飯了。」釀釀怯生生地說。
杜悅嘉也沒回應,只道:「還有事?」
「沒……沒有了。」釀釀退后了半步,正想走人。
「噯,妹妹別走,」屋里有個男生越過倚著門框的段關秦,拉住了釀釀的袖口,「你和阮瑜同班?」
她木訥地點頭。
釀釀不善于與這個年齡的男生接觸,特別是當著杜悅嘉的面。
她寄人籬下,自然比別人多了些不得已的敏感,最擅長下意識地過分解讀別人細枝末節的表情和動作。
她總覺著杜悅嘉看起來像三月的暖陽,實則對她是乍暖還寒。
杜悅嘉不喜歡她加入他們的圈子。
「嘿嘿,」那男生露齒笑著,「那你知不知道她喜歡誰?」
段關秦抬眉,看了眼說話的男生。
「你幫咱們段哥哥留意留意。」那男生拽著釀釀的衣袖,搖了搖。
「滾開,」段關秦半開玩笑似的一腳踢開那男生的手,「用得著?」
「就是就是,還能有咱們段三拿不下的?」里頭人起哄。
「這不是讓妹子幫忙留意著嘛!」那男生笑著躲開,「阮瑜那種嬌嬌的嗆人樣,哪有那麼好哄?」
「段三不就喜歡她那種調調的脾氣嘛!」另一個男生推搡著打岔。
釀釀略抬起頭,悄悄地瞧了一眼話題人物,只見他也正偏過頭看著她。
釀釀面上一紅,下意識地小退半步。
段關秦見狀,越是著眼打量,復收回目光,似乎是同那群人說話,又似乎同眼前這個喜怒皆顯于面上的小姑娘說,語氣調笑:「喜歡不至于,也就迷得七葷八素吧。」
里頭人立馬起哄:「您可太謙虛了,就您,哪里來的八素,腦子里全是葷的!」
釀釀受不住這沒限速的車速,也受不住來自某人打量的目光,挪了腳步,轉身跳開了。
順著樓梯走到一樓的里墻,男生們的聲音透過陽臺走道還能隱約傳來。
有人問杜悅嘉:「你妹喊你回家吃飯,你怎麼不跟著?」
杜悅嘉語氣略冷:「我哪兒來的妹妹?」
而后,又聽見段關秦的聲音:「你拉她干什麼?」
「拉她你有意見啊?」
「愛拉多久拉多久,」他說,「別拿拉她的手碰我床。」
「您是……您是段夫人吧?」
身旁的聲音拉回了我陷入回憶里的思緒。
轉頭一看,是個不認識的中年婦女,打扮得體,正舉著酒杯,一副要來敬酒的模樣。
我點點頭:「您是?」
她面上諂媚,三言兩語把關系說清,人情說清,屈著膝正要與我碰杯。
我正想扶她站直,卻不料兩人錯手,那紅酒灑了些在我胸口的白襯衣上。
「啊,段夫人,真是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我我……」她連忙著急地找紙巾想給我擦擦。
「沒事,您坐著吧。」
我起身走向外頭的洗手間,側眼看了一下,原本坐在身邊的杜悅嘉已不在席上。
不遠處,新郎正一人獨自與頭桌的親戚祝賀敬酒,場面好不熱鬧。
服務員將我領到走廊盡頭的洗手間。
紅酒漬一時也擦不掉,我的胸口倒是尷尬地濕了一小片。
嫁給段關秦,沒什麼好的。
但嫁給段家,確實不錯,仿佛將我王者級困難程度的人生,直接降成了青銅級。
這是小姨幫我鋪設的紅地毯。
可真正走在地毯上,卻發現遠看的細鉆閃閃,近看卻是玻璃渣渣,硌得人腳疼。
精神的消耗是無形的折磨。
小姨受得起,因為她把婚姻當事業。
她說我受不起,因為我還存著對愛情的幻想。
「和你媽一樣,」她嗤笑我,「扶不起墻。」
我打開微信,祁森與我的對話,停留在前天。
段家可以對段關秦的出軌花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我一旦犯錯,是人設崩塌的摧毀。
這場權力游戲里,我和他從來不是平等的。
我們生來就不平等,只是自然地隨機分配。
我站在走廊盡頭的大片落地窗前,落日的余暉染紅了半邊城南的高樓,像是挽留著被時間捻蔫的回憶消散的余溫。
沒等我獨自消化完,身后杜悅嘉抬手溫柔地卷著我的發尾,似觸碰又似游離。
他低頭看我默然的模樣,似乎有些惱火。
隨后刻意用力,拉得我頭皮一陣疼。
我眉頭一皺,他就笑了。
他走近我,想要把我納入懷里,納入他那縷觸摸不到的淡淡香氣里。
他說:「妹妹你猜,段三今天為什麼不來?」
我拂開他的手,側過臉看他,眼神里靜得全無情欲。
杜悅嘉指尖夾著煙,繚繞著我的發梢。
斜陽細雕琢著他半邊側顏,「難過了?」
他像個舊回憶里繞不過的暗影,拉著你一同沉淪。
「杜悅嘉,你恨我嗎?」
「怎麼會?」他的手掌擦過我的腰,收緊,弄得我生疼,「哥哥怎麼能恨妹妹呢?」
五
釀釀的小姨長著張極好看的臉。
「釀釀也有幾分像她小姨。」院里的人都這麼說。
小姨嫁過去的時候,杜悅嘉的母親生病剛走不到三個月。
「你沒看人家那媚樣,在老杜面前低眉順眼的,整天露著個胳膊肚臍。還給老杜挑了情侶羊毛衣穿,他都五十幾歲人了,也不臊得慌。
」
「還是杜家兒子乖,對后媽那麼客氣,改嘴說叫媽就叫媽,連那個外來的妹妹也照顧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