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開車行駛在自己不習慣的雪路上，等到了長野市的醫院時，已經是晚上6點多了。到公司請假、確認醫院位置等事耽誤了不時間。

都已經3月了，停車場的邊上還堆著積雪。平介停好車，車前保險杠的部分扎進了積雪之中。

「平介！」

正當平介要走進醫院大門一時，有人喊他的名字。回頭一看，直子的姐姐容子正向他跑過來。容子下穿著牛仔，上穿著，沒有化妝。

容子找了個倒門的丈夫，繼承了家裏的蕎麥麵館。

「們兩個怎麼樣了？」顧不上打招呼，平介迫不及待地問道。

離家之前平介跟容子通過電話。先知道了這次意外事故，還給平介打過幾次電話。由於平介當時還沒下夜班回家，所以一直沒聯繫上。

「醫生說還沒有恢復意識。現在正全力搶救呢。」

容子的臉平時總是像剛從浴室里出來一樣特別紅潤，可是今天卻十分蒼白。平介以前從來沒有看見過如此眉頭鎖。

「是嗎……」

在擺著長椅子的等侯室里，有個人站了起來。平介認出那是自己的岳父三郎。旁邊還有容子的丈夫富雄。

三郎帶著幾近扭曲的表來到平介跟前，看著平介，幾次低下頭去。那不是在和他打招呼。

「平介，對不起！真是對不起！」三郎向平介道歉，「如果我不讓直子來參加葬禮，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責任都在我上。」

三郎瘦小的看起來更小了，像是一下子老了許多。那個往日裏爽快地賣著蕎麥麵的三郎，如今已經不見了。

「請不要這麼說，是我讓們母二人回來的，我也有責任。再說了，還沒到無法救治的地步吧？」

「就是嗎，爸爸，我們現在要做的是祈禱們母二人平安。」

容子說這話時，一個白的影闖了平介的視野。一個看起來像是醫生的中年男子從走廊的一端走過來。

「啊，大夫！」容子急忙向那個醫生衝過去，「怎麼樣了，兩個人的況？」

看起來那個醫生是負責救浩直子的。

「這個——」醫生只說到這裏，便將視線轉向了平介，「您是傷者的丈夫嗎？」

「是的。」平介答道。由於張，聲音有些抖。

「請到這邊來一下。」醫生說。

平介綳著跟在了醫生的後。

平介被帶到了一個房間里，不是母二人接治療的房間，而是一個很小的診察室。房間里吊著幾張X線片，一半以上都是頭部的。是直子的？是藻奈的？還是兩個人的混在一起？抑或是與自己無關的他人的？平介無從知曉。

「我就和您直說吧，」醫生站著開口了，語氣聽起來有些為難，「況非常嚴重！」

「誰的況？」平介也是站著，問，「是我妻子還是兒？」

聽了這個問題之後，醫生沒有馬上做出回答。他將目從平介上轉移開來，微微張了張口，像是很猶豫的樣子靜止在那裏。

平介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您的意思是兩個人都……」

醫生輕輕點了點頭。

「您妻子的外傷非常嚴重，很多玻璃碎片刺了的後背，其中的一片刺到了心臟。對進行搶救時，已經大量失。以往到這種況，傷者很可能早就因失過多而死亡了。現在就看神奇的力能支撐到什麼程度。希能過來。」

「那我兒呢？」

「您的兒，」說到這裏，醫生了，「基本沒有什麼外傷，只是由於全都到導致無法呼吸，所以，的大腦……」

「大腦……」

掛在牆壁上的X線片映平介眼簾。

「那，最終會怎麼樣呢？」他問道。

「目前，靠人工呼吸機等方法，命算是保住了，但是的意識可能無法恢復過來。」醫生平靜地說。

「您是說，會變植人？」

「是的。」醫生冷靜地回答。

平介到自己渾的都在倒流。他想說些什麼，但臉卻一下子僵住了，唯有在徽微地抖著，再有就是能聽到牙齒相互撞發出的聲音。他一屁坐到了地上，因為瞬間失去了渾的力氣，手腳也變得像冰一樣涼。他找不出一能使自己重新站起來的力量。

「杉田先生……」醫生將手放在了平介的肩上。

「大夫……」平介就地坐起了子，「請您無論如何都要救救們。只要您能救們，讓我做什麼都行，花多錢都行。只要能換回們二人的生命，無論什麼條件……求求您了！」他接著跪了下來，將額頭在瓷磚地面上。

「杉田先生，請您快起來！」

醫生話音剛落，「大夫，安齋大夫！」一個子的呼喊聲傳來。平介旁邊的醫生向門口走去。

「怎麼了？」

「那個人子的脈搏忽然弱了下去！」

平介抬起頭來，「人子」是不是就是直子呢？

「知道了。我這就過去。」醫生說完，回頭看了看平介。「請您回到大家那裏等著吧。」

「拜託您了！」面對醫生走出門外的背影，平介再次低下頭。

回到等候室，容子立刻趕上前來。

「平介，醫生是怎麼說的……」

平介很想表現得堅強一些，但是臉部的走形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克服。

「況，好像，不太妙……」

容子聽后「啊」的一聲用雙手捂住了臉。坐在長椅上的三郎和富雄也垂下了頭。

「杉田先生，杉田先生！」走廊里，護士跑了過來。

「怎麼了？」平介問。

「您的妻子在您。請您快點過去吧。」

「直子？」

「請跟我來。」

護士轉往回跑。平介地跟在後。

護士在一個掛著「集中治療室」字樣牌子的房間前停了下來，打開了門。「丈夫來了。」護士對裏面說道。裏面馬上傳出有些模糊的聲音：「快讓他進來。」

在護士的引領下，平介進了那個房間。

兩張床映眼簾。躺在正對面右側床上的一定是藻奈了。那睡的臉和之前在家裏時沒什麼兩樣。平介甚至覺得馬上就會醒過來。但安放在上的各種各樣的醫療又將平介拽回到現實中來。

躺在左邊那張床上的是直子。一眼就能看出傷勢很嚴重，頭部和上都著繃帶。

直子旁邊站著的三個醫生見平介進來，像是為他讓路一般，迅速從床邊走開了。

平介一步一步地走近了病床，直子雙目閉。出乎意料的是臉上沒有傷。這對他來說是唯一值得欣的一點。

他剛要喊「直子」，卻見直子的眼睛睜開了。他能到作的虛弱。

直子的微微了一下，沒能發出聲音。平介理解了妻子的意圖。是想問：「藻奈怎麼樣了？」

「沒事，藻奈沒什麼事。」他在耳邊說。

平介看到臉上泛起安心的神。接下來，的又了一下。他知道是在說想見兒。

「好，我這就讓你見兒。」

平介蹲下來，確認床腳上有腳之後，解開制，開始移整張床。

「杉田先生——」護士想制止他。

「讓他挪吧。」一個醫生止住了護士。

平介將直子的床移到了藻奈的旁邊，隨後抓起直子的右手，讓握住了藻奈的手。

「這是藻奈的手。」他對妻子說，同時用兩手包住了母二人連在一起的手。

直子的一下子舒緩開來。平介在臉上看到了聖母般的微笑。

接下來的瞬間，握著兒手的直子的手一下子變得溫暖起來。但這一瞬過後，那隻手突然間失去了力氣。平介一驚，轉頭去看的臉。

一滴淚，從的眼中流出，在的臉頰上劃過。之後，像是完了最後的工作一樣，直子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啊，直子！直子……」他了起來。

醫生過來確認了的脈搏，又查了查瞳孔，之後看了看掛鐘，宣佈：「死亡時間，下午6點45分。」

「啊……啊……」平介的像金魚那樣一張一合。他已經失去了全的力氣，連哭喊聲都發不出來了。就像空氣突然變重在上一般，他的膝蓋再也支撐不住了。

平介一下子蹲在了地上，手中一直握著忽然失去了溫度的直子的手。他現在覺得自己就像被在了深井底下。

這樣的姿勢保持了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等恢復意識的時候，醫生和護士都已經不在房間里了。

雖然全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平介還是掙扎著站了起來，向下凝視著如今靜靜地閉著雙眼的直子。

無論怎樣哀嘆都無濟於事了——他心裏這樣說給自己聽。人死不能復生，現在最重要的是考慮活著的人。

平介將頭轉向右邊，對著藻奈，握住了剛才一直被直子握著的藻奈的手。

他心想哪怕是拿自己的命來換，也要守護住這個天使。像是念咒文一樣，平介在心裏不停地念叨著。他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對抗失去這一切的悲傷。

他用兩手握住了藻奈的手。好想握得更一些，不過他又擔心年僅11歲的兒的手太纖細，用力過大會被折斷。

平介閉上了雙眼，腦海里浮現出各種畫面，都是些快樂的回憶。回憶中的直子和藻奈展現給他的只有笑臉。

平介啜泣起來，眼淚撲簌簌地落到了地面上，其中有幾滴掉在了他和藻奈的手上。

這時——

平介到自己的手心中有些異樣的覺。不是因為眼淚，他真切地到手中有什麼東西在。

愣了一下之後他趕去看藻奈的臉。

剛才還像布娃娃一樣睡著的兒緩緩地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