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當歸和真珠二人剛進山門,懷問就迎上來,焦急地說:「大師姐,你快去看看,師父用拂塵追著真明打呢。」
真珠皺眉:「怎麼回事?快說清楚!」
「師父讓真明去收拾葯廬,真明與真恭一向要好,見真恭被師父打發了心裡就憋著一口氣,當場回了句『我可沒那理葯的本事,找有本事的去吧』,師父大為火,說要治死那些腦後有反骨的叛徒!」
何當歸勸道:「莫慌,錦衛就在家後院住著,借個膽子也不敢殺人,頂多是嚇唬嚇唬罷了,先過去看看況再說吧。」
真珠點頭,想一想又說:「妹妹你先回東廂,我去勸勸師父。」太善有個沖頭的病,一旦火氣上來了,誰也不放在眼裡,逮住誰就打誰,真珠深恐會驚了弱的何妹妹,所以不讓去。
何當歸微笑:「那姐姐當心一點,我先去了。」說罷卻不回東廂,反往山門外走。
真珠雖然奇怪,當下也顧不上別的,徑直往前院趕去。一進去就見真明坐在地上哭,雙手護著頭,手心朝向太善的那條銅柄拂塵,掌心被打的糊糊的。
真珠剛忙拉住太善的袖子,苦苦規勸:「師父何苦為了一個小孩子的瘋話氣,仔細氣壞了子。你的腰疼病不是又犯了麼,何苦拿個這麼重的拂塵,真明有什麼錯的地方,要打要罰也合該徒弟來替你打啊!」
太善用手扶著腰,冷笑:「你心裡只怕也恨著我吧,怪我對付真恭們的手段太狠毒!」
真珠強笑道:「師父誤會徒弟了,今天是您新上任的第一日,我只是想圖個喜慶和順,底下的弟子們心裡順服了,辦事的時候也會多用點心。」
太善不僅沒消火,反而更加暴怒:「你是說——現在沒有人服老娘?」
真珠額頭冒汗,想要自圓其說,外面突然傳來一陣,許多道姑慌慌張張地從院里跑進屋裡。太善忙問們:「又怎麼啦?」不會是錦衛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又來抓人吧?
一個道姑驚魂甫定,說:「剛才來了一群烏,還過來啄我們的服!」
「烏?」太善皺眉,「烏從來都是在山上的野林子里找食,無緣無故地幹嘛來襲擊人?」
道姑們也答不上來,紛紛把服上的污跡、邊和破線頭給太善看。經過這樣一番折騰,太善的火氣也跑爪哇國去了。況且眾人現在都在這裡吵吵嚷嚷的,萬一引來那些錦衛,搞不好會抓一個現行。
真珠察言觀,看太善有息事寧人的意思,連忙沖著角落裡的真明喝到:「師父慈悲,不與你這小孩兒計較,還不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以後仔細著點!」
真明瞄了太善一眼,見沒有出聲反駁,連忙爬起來跑了。真珠讓「避難」的道姑們去耳房候著,轉頭又給太善倒了一碗葡萄酪。
太善拿起來喝了一氣,放下碗瞪了真珠一眼,沒好氣地說:「現在葯廬和丹房是我的管轄範圍了,我怕再有太塵的那種醜事發生,一心想要好好整頓整頓葯廬。可剛才我去看了一回,那裡比狗窩還,藥材全混在一起了套。我就想著,讓幾個姑子找出太塵的那堆破醫書,再比對著書上的圖畫,按著葯柜上的標籤把藥理一理。可那些霸道的爺們之前為了找賬本,把醫書也撕得七八糟,拼書也要拼個十幾天。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真珠想想說:「要不我下山去找個葯廬,雇一兩個能辨識藥材的學徒,上咱道觀來打半月的短工?」
太善眼睛一鼓:「誰出錢!你出錢嗎?道觀被罰了半年不能做生意,道場錢香火錢一文都見不著,就是放高利貸的買賣也要收斂上幾個月,所有的姑子都要勒腰帶過日子,哪有閑錢去雇小工?娘的,太塵那個殺千刀的!而且,自從你雇來那個廚子劉老九,常有幾個不安分的塗脂抹跑去廚房廝混,還打量著老娘是瞎子!劉老九再在水商觀里炒兩個月菜,觀里一半兒的姑子都是大肚子了!老娘早說過了,水商觀里住的都是母的,招進來一個公的就招來一個禍害!」
真珠低頭不敢出聲,想了一會兒又說:「其實,有個現的人選,徒弟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還賣什麼關子,快說!」
真珠道:「東廂的何小姐,可不就是醫藥世家裡出來的麼?前些日子我跟攀談,發現十分知醫理,對藥材更是悉。不如咱們請給梳理梳理,也強過我們在這裡『看圖認葯』,全部都一黑。畢竟藥材又不是飯食,萬一讓那些不懂葯的人胡放錯了,可是要吃死人的。」
太善心裡立刻被說了,可轉念一想又搖頭道:「呦,哪個敢指使做事?現在是咱們道觀的大恩人,當仙姑拜還來不及,誰敢讓打雜?況且那個長相俊的爺也瞧上了,整日里五迷三道神魂不授的,只圍著的左右打轉。我這邊使喚了,那邊爺就心疼了,給我安個『不敬眷』的罪名,老娘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師父多慮了,何小姐為人十分熱心,肯定樂意幫這個忙。」真珠建議道,「而且之前太塵拖延著不給抓藥,以至的子到現在還沒大好。不如咱們對外說,把葯廬送何小姐用兩天,讓自己給自己配藥,再請順便幫咱們理一理葯,如何?」
太善終於滿意地笑了,點頭贊同道:「如此甚好,咱們也是為著想!你親自去跟說說道理,好心懷激地給咱們辦事。」真珠應聲退下,剛走出院子就見何當歸俏生生地立在外面。
「寒不食人間愁,也學浪子戲紅。」何當歸挑了挑眉,「你師父的火氣,已經消了麼?」
真珠微笑:「我說那些烏來的非常湊巧,原來你下的一場及時雨。不過這真是奇事,烏怎麼願意幫這個忙的,它們又聽不懂人話!」
何當歸輕描淡寫道:「剛才給它們吃了點好東西,買通了它們。姐姐這是要上哪兒去?」真珠把與太善的一番對話講給聽,何當歸輕笑一聲,應承下來,「太善師太既有吩咐,小子安敢不從?理葯只是順手為之的小事,眼下我還真真急需配上幾劑葯,多謝姐姐舉薦我。」
真珠拍拍的頭,嘆:「看見像你這樣冰雪聰明的小人兒,誰不想多疼疼你?而且這次你說反了,是你幫了我大忙,應該我謝你才對。對了,段相公回來了嗎?」
「還沒有。」何當歸寬道,「這點芝麻大的事對他而言不算什麼,姐姐不用掛在心上,保準萬無一失的。」
真珠調笑:「哦?這麼說,你們彼此已經很悉了?」
何當歸顧左右而言他:「走,去葯廬瞧瞧況……我看這樣好了,前兩日理葯,我只要真靜幫忙就夠了,人多了反而礙手礙腳幫倒忙。第三日把屜櫃、打掃清潔的時候,姐姐再遣幾個道姑來搭把手。把葯廬還原大致的原狀之後,我可就不多管了,我這邊還有幾件事要費心呢。」
真珠有些奇怪,忙問:「什麼事,可有需要我的地方?」
何當歸神地豎起食指:「需要姐姐是肯定的,不過卻不用你費心,到了恰當的時機,姐姐只要應一聲就行了。」真珠再想問,就什麼也不肯了。
段曉樓回到道觀,聽說何當歸在葯廬中理葯,連忙躥上屋頂,躍了幾下就跳到葯廬門前。
「對不住,都怪我們把這裡弄,否則你也不用在這裡辛苦打掃。」段曉樓歉意地對何當歸說,「我也認得些草藥,跟你一起做吧。」
何當歸搖頭:「段公子,你講錯了,如果不是你們把這裡弄,我怎麼能有機會來這裡隨便取葯和配藥呢,我當謝謝你才對。那件事,最後結果怎麼樣?」
段曉樓溫地瞧著,說:「一切都如你所料,那兩個惡婦這邊收足了銀子,那邊依舊是把車子往院里送。我來了幾個衙役,告們『一貨兩賣』,先是收了我這邊的錢,轉手又把人賣給了別家。之後,衙役從們上搜得了五十兩銀子,證實了我的話,於是把那兩個惡婦收了監。」
本朝雖然不止人口買賣,但是為了保障買主的權益,對一貨兩賣的人口販子罰十分嚴厲,男的要充軍,的要沒為奴籍。程婆子和武婆子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回也算是罪有應得了。
何當歸問:「真恭們幾人的況怎樣?真珠對們十分掛心。」
段曉樓俊臉微微泛紅,說道:「我會……想辦法安頓們的,你就告訴真珠師傅,們以後不會再吃苦了。」
他猶豫再三卻沒有講出來,等他理完程婆子們后,七個小道姑也蘇醒過來,一個個扯著他的袖撲在他的懷裡,哭得肝腸寸斷。他心中不忍,於是就答應收們做丫鬟,把們帶回京城家裡。再加上他在揚州救下的雪娘和蓮兒母,這次「超額」帶回去十個人,不知道母親會不會發飆……何當歸沉默了一瞬,然後微笑道:「那有勞公子了。」
兩人一直理葯到天黑時分,何當歸包了兩包草藥帶走。段曉樓殷勤地送回東廂,幾次想張口說點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眼前孩的疏離之好像又回到兩人初見的時候。明明今天早晨,還對他出了一個發自心的笑容,怎麼才過了半天時間,又變了那個笑意不達眼底的冰人兒了呢?
段曉樓正苦思不得其解,突然看見對面跑來一個小道姑,神非常驚慌。
真靜跑得岔了氣,捂著肚子說:「不好了,白天我被去打掃真恭們的房間,一直忙到晚上才忙完。剛才我回了東廂,發現咱們屋裡被翻得七八糟的!」
何當歸皺眉:「丟什麼東西了嗎?」
真靜搖頭:「我點了一遍沒發現什麼,咱們屋原本就沒什麼可的,那賊人大概翻找了一通,沒有什麼能眼的就離開了吧!」
何當歸突然臉急變,不好,自己的富貴長生鎖留在了屋裡。
雨點打得她頭頂上的蕉葉叮咚作響,甚是好聽,胖貓蹲她肩膀上瞇著眼聽。 雨滴順著蕉葉淌入她的衣袖…… 她仰頭看向陸繹移到自己頭頂的青竹油布傘, 心中不禁有點感動,這位錦衣衛大人總算有點人情味了。 “這貓怕水,淋了雨,怪招人心疼的。” 陸繹淡淡道。 胖貓哀怨地將陸繹望著,深以為然。 “……” 今夏訕訕把貓抱下來,用衣袖替它抹了抹尾巴尖上的水珠子, 把貓放他懷中去,忍不住憋屈道, “大人,您就不覺得我也挺招人心疼的麼?” 他沒理她,接著往前行去。 傘仍遮著她,而他自己半邊衣衫卻被雨點打濕。
上元燈夜,驚鴻一瞥,至此亂了餘生。本欲與他一世桃源,他卻墮她入地獄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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