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平搖搖頭，試探著回答：「奴婢聽著不像回事，不過……八小姐倒的確似比長房的幾位姑娘都更聰慧些。」

「哦？」三老太太意味不明地發出個音，而後一抬眼，笑了起來，「聰慧？那娘便不像是個聰慧的，又能聰慧到哪裏去？幾隻螻蟻，也敢上跳下竄。你且先去將那些嚼舌的人整治一番，剩下的咱們來日方長。」

春平應下了，先去撿了佛經整理妥帖在炕幾上擱好，這才屈膝行禮開錦簾出去。

等人走後，三老太太掃了眼被撿回來的佛經，手抄的簿子，字清雋，紙張卻已經有些泛黃了。閉上眼，白皙的手握一個的拳，口中呢喃道：「該是我的，這一切都該是我的……」

是家中嫡出的兒，可父親仕途不得力，直至年長，已是家族衰敗，式微了。

母親為殫竭慮，最終也不過是只能將嫁進謝家三房來做繼室。

明白，當年謝三的確是比大上許多歲，可到底還在強力健的時候，邊姬妾雖多，然並無人誕下子嗣。若是能一舉得男，將來的日子還能不好過？可千算萬算，誰也沒能料到，還未能懷上子，那人便去了。從此，只留下這一宅子的妾室通房，同這個年輕的孀婦罷了。本是酒害人，可的婆母卻認定是喪門星，就是因為娶了，三房才徹底絕了脈。

真真是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哼！」三老太太回過神來，冷哼了一聲，重新睜開眼，喚了人進來服侍自己睡下。

一夜裏，翻來覆去的睡不安生。

次日天邊才剛剛冒出一亮，便已經醒了，卻靜靜躺在那著頭頂帳子到辰時一刻才起。

梳著頭，輕咳了兩聲，問後侍著的春平道：「如何了？」

春平賠著笑臉，「奴婢都已經打點過了，那兩個將話傳出來的，也都已經給打發到平郊的莊子上去了。」

「做得好。」三老太太贊了聲，而後眉頭一皺，「可是還有個李媽媽？」

「是。只是太太的人，奴婢暫時未。且六爺也了氣，怕是不容易直接置了。」

「荒唐，越是如此，便該加置了才是！等會便使人去將太太喚來，我親自吩咐！」三老太太著鏡中的自己，忽然瞪大了眼睛，手往後一握住了春平的腕，急聲道，「你快瞧瞧，這兒可是生了白髮？」

春平一怔，仔細翻揀著三老太太鬢邊的幾縷長發，裏頭果真藏著通雪白的銀髮。輕手住，將這髮牢牢卡在兩指間，強笑著道：「只一，不打的，奴婢給您藏起來，輕易是瞧不見的。」

三老太太不語，只獃獃地著鏡子。

良久，當春平覺得自己拿著白髮的手都已經僵住了時，才聽到三老太太冷聲道：「拔了吧。」

春平下意識口而出：「老太太不可，這拔了一可得再生七回來呢！」

三老太太神不變，道：「我早已是老太太，生幾白髮怕什麼！」

可口中說著怕什麼，那盯著鏡面的眼神卻似乎要出針來，冷得春平手一抖，便連將白髮給扯了出來，嚇得連忙丟開了手告罪：「奴婢手笨，請老太太責罰。」

「起來吧。」三老太太面無表，「已經死了的發，拔了也不疼。繼續梳。」

春平這才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重新握了梳子為盤髻。

另一邊的夏安則取了飾過來給三老太太過目，一件比一件沉花素，瞧著比長房老太太上穿的大抵還要老氣些。可三老太太卻似極為滿意，挑了件模樣端肅的穿了，才剛剛系好扣，門口的福字紋簾子便被打起，秋喜跟冬樂一前一後地走進來。秋喜提著食盒去桌上安置，冬樂則快步走至屏風外，沖裏頭三老太太的影道：「老太太，出事了。」

話音落，屋子裏靜了一靜。

而後三老太太便著額角出來，蹙眉問道：「又出了何事？」

冬樂苦著臉，「不知怎地，府裏頭都傳開了，太太苛刻芝蘭齋那邊的炭火，惹得他們只能自己使銀子出去買。」

「什麼？」三老太太饒是心裏已有些準備，但聽到這樣的話，仍是懵了，「太太苛刻芝蘭齋的炭？」

冬樂點點頭，斟酌著說道：「府裏頭還傳芝蘭齋那邊怕過不好冬，所以一起子便買了大批銀炭回來，堆得小山似的。個個都說那位好大的手筆，銀子多得能當石子丟著玩呢。」

三老太太氣急反笑，道：「先前在長房曬了財，如今連炭也要擺出來曬曬？真當這天下便是宋氏最有錢了不！」話畢，似想到什麼，眉頭蹙得愈，「芝蘭齋那邊的炭原本備得足不足？」

這些事冬樂在來稟之前，自是都已經查過一番的，這會聽到問起，當即回道：「奴婢都打聽過了，炭原也是照著之前的定數發的，是足的。只是芝蘭齋那邊的人都是南邊來的，不凍。便有人去尋了炭房的婆子，要多取些來用，結果卻被拒了。」

如此一說，三老太太便聽懂了，沉聲怒道：「怎地左一個不樣的右一個也這般無用？瑾兒這些年都是如何管教下頭的人的？」

罵陳氏，冬樂春平幾個大丫鬟自是不好接話，只能等著罵完才輕聲勸道：「這事太太也是不知的，原是那邊的人太刁鑽了。」

三老太太聽完卻不理，只冷笑兩聲，走至桌邊坐下，惱火地說：「刁鑽？若不是自家敞開了大門讓人進來使壞，他們能刁鑽到哪兒去？不過一群蠢貨！這宅子裏的人，看樣子都該好好整頓整頓才是了！」

如今又臨近年關，最是怕出事不吉。

可照著眼下的況看，又何止是不吉這般簡單。再這麼下去，誰知道還能出點什麼事。

三老太太越想便越是頭疼，連帶著倒了胃口，一口飯也吃不下去了。

可一大早的，謝姝寧卻敞開肚皮用了許多，還強行讓謝翊也多吃了半碗粥才肯放過他。前一世，力薄，一場風寒便能倒下，平日裏吃的東西也極，養了弱不風的模樣。所以為人子再強又能如何，子都吃不消，又怎撐得下去？

勢必得趁著如今年紀尚小，先好好將子養好才是。

再加上今日，喜事一樁接一樁，這胃口當然也就愈發的好了。

只要一想到三老太太跟陳氏氣急敗壞的模樣，就忍不住還想要多用一碗！這般想著，謝姝寧便抱起碗遞給了桂媽媽，瞇著眼睛笑道：「娘，我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