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離宵還有一個時辰，但起更后大街上便沒什麼人了。路邊商鋪大多已經關門上鎖，路上也沒有路燈，只能藉著路邊人家窗戶投的燈照路。

天上開始飄雪花了，一朵朵的，在衍的燈下忽明忽暗，象一個個夜空裏曼舞的小靈，落在左頭上、肩上，不一會，便鋪滿了。

左也不想把雪花抖落，儘管凍得牙關嘎嘎打架，耳朵生疼，他還是沒有跑，甚至也不快走，依舊不不慢籠著袖著脖子走著，一邊四下張，瞧著夜里的城鎮，在漫天雪花中，古代城鎮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充滿了新奇。

終於，他回到貴芝堂，剛一敲門，門就開了，茴香一臉焦急道：「你咋才回來，我們都急死了，你上哪裏去了？」一邊說著一邊幫他拍掉肩膀的雪花。

「隨便逛了逛。」左站在臺階上，跺跺腳，拿出手了，在邊哈氣。

「你先前摔傷了，要是傷痛發作倒在哪裏了，那可怎麼辦！趕進屋吧！」

左進到大堂，大堂里還是那盞孤單的油燈昏暗地亮著，一張圓桌擺在正中，上面放了四個碗，中間一個陶瓷的大盤子和大海碗，盤子裏面是一些鹹菜，海碗裏則是一碗湯，飄著幾片綠葉子。

左貴還坐在先前那長條桌子後面，兩手籠著袖，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梁氏坐在圓桌旁，正在抹眼淚，見他進來了，忙了一把淚水，在面前圍腰上正反手了，起道：「忠兒，這黑燈瞎火的你瞎逛啥呢！趕過來吃飯吧！——老爺，過來吃飯了！」

儘管藥鋪艱難，日子很苦，但左貴總自詡為宦書香之家的後代，所以梁氏一直都誠惶誠恐地他老爺。

左貴這才抬起頭，慢吞吞走到桌邊坐下，瞧了左一眼。

左也在桌邊坐下，瞧了一眼碗裏，是兩個黑面饃饃。手了，有些。拿起來正要吃，啪一聲，手上挨了一筷子，生疼，抬眼一看，只見是母親梁氏瞪眼瞧著他：「忠兒！你怎麼回事？你爹還沒筷子呢，你著什麼急？你以前都不這樣，今天這是怎麼了？」

「哦！」左趕把饃饃放下，瞧了左貴一眼。

左貴也正瞧著他，緩緩道：「剛才聽你姐說，你下午摔下千仞山的石壁，把腦袋摔壞了，什麼事都想不起來了，是嗎？」

左點點頭。

「現在有什麼癥狀？頭還痛嗎？」

「不痛了。」

左貴出枯瘦的手指，道：「把手出來，我再給你脈。」

仔細脈之後，左貴沉道：「脈象倒是很正常，——你現在能記起以前的事了嗎？」

「記起一些了，還有一些記不起來。」

左貴花白的眉攏在一起，沉片刻，道：「你脈象沒問題，但從你後腦那傷來看，那麼長的傷，應該不會這脈象的。現在又記不清往事，這當真奇怪了。」

梁氏擔憂地著兒子，道：「過些日子，慢慢會好的。先吃飯吧，飯都涼了。」

「是啊，吃飯吧。」左嘿嘿一笑：「我還真了。」剛才母親梁氏提醒了，他說著這話，卻不敢筷子。

左貴慢慢手拿起一個饃饃，放進裏，咬了一口，又夾了一夾鹹菜塞進裏，低著頭還在想著心事。

見他筷子了，梁氏才對茴香和左道：「吃吧！快吃吧！」

左拿著饃饃咬了一口，一苦的味道，還有好象沙子一樣的碎末，他皺眉嚼著，把手裏半截黑面饃饃湊到燈下瞧了瞧，發現裏面加著一些黃的細條，取了一個放在手指頭瞧，很快辨認出來，便是白日裏跟姐姐茴香從千仞山背回來的桑樹的桑白皮。

這種葯是桑樹的皮，在冬天挖，颳去皮，把皮剝下來曬乾，切用，是一種止咳平的常用藥。不過，讀書的時候聽老師說，在六零年飢荒年代，很多百姓常用來當糧食吃，救活過不人的命，老師自己就吃過。想不到穿越來到唐朝，自己竟然也吃到了這樣的救命糧。

他現在明白了，為什麼下午他和茴香的背簍里一大半都是桑樹了，原來，茴香跟他上山，採藥是次要的，更主要的，是挖桑樹剝桑白皮當糧食！不覺心中一陣難過。

他掃了一眼左貴他們三人，毫不覺難以下咽，反倒是吃的津津有味的，很快，各人碗裏的黑面加桑白皮做的饃饃已經吃了，而左碗裏還有一個沒，手裏的一個也還有一大半沒吃完。

梁氏見他一副艱難咀嚼下咽的模樣，疼地道：「忠兒，喝點湯！」手拿過湯勺，舀了一些湯在左的碗裏，「把饃饃泡著湯吃，這樣好下咽一點。」

左肚子已經得咕咕，只是這黑面加桑白皮的饃饃太難吃了，但心中很清楚，以後只怕這就是未來生活里的主食了，不好吃也得吃。想起這些，不僅一陣心寒。皺著眉將手裏的大半個饃饃也放在碗裏，用筷子散了，著頭皮往裏刨。

果然，泡散之後雖然還是那麼難吃，但咽下去已經方便很多了。他悶著頭一口氣刨了碗裏的饃饃，肚子總算是填飽了，雖然味道著實不怎麼樣。

梁氏問道：「忠兒，你先前跟三嬸說，讓他寬限幾天給你湊錢，你到哪裏去籌這麼多錢啊？」

左當時的想法便是把麝香賣了，估計應該能籌夠這筆錢，可是現在，這個夢破滅了，他也不知道該從哪裏籌這筆錢。苦笑道：「我……，我也就是緩兵之計。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梁氏本來有些希的眼中頓時又黯淡下來，輕嘆一聲，對左貴道：「老爺，這可怎麼辦？要不，佃租田種地！再不開荒種地也行。聽侯普說，朝廷說了，開荒種地的，免三年稅，后三年減半收哩！」

左路上聽茴香幫他回憶時說了家裏親戚況，知道侯普就是姐姐茴香的丈夫，在縣衙門當書吏。

「種地？」左貴嘆了口氣，捋起袖子揮了揮麻桿一般的手臂，「你看我這樣，象掄鋤頭種地的人嗎？再說了，現在才冬天，開春了才能種地吧，秋後才能收吧？這大半年的，我們喝西北風去？」

其實梁氏也知道這不現實，只是窮途末路了，沒轍了才這麼說。

茴香道：「爹，娘，實在不行，就搬去我那住吧。侯普不會說什麼的。」

梁氏聲音都帶著哭腔：「去你那？你們一家老小在窩棚大小的地方，再加上我們一家，睡哪喲！而且，你們日子也不好過，都指靠著侯普那一點薪水，本來就很艱難了，若再加上我們，只怕得把侯普給累死！」

「沒事，他死不了！我幫衙門牢房洗補，也掙點錢的……」

「不去！」左貴悶頭悶腦說了一句，「要我投奔婿，不如一繩子弔死在這得了！——睡覺！」說完這話，左貴站起，背著手，微駝著背進大堂左邊他們臥室去了。

茴香幫著梁氏收拾碗筷，左要幫忙，卻被梁氏推開了，說已經燒好熱水了，他自己倒水，燙個腳好睡覺。

左已經知道廚房在右邊靠里的廂房，黑鑽了進去，爐灶里亮著火，藉著火找到了腳盆，拿著灶臺上的半個葫蘆瓢揭開鍋蓋，從裏面舀了半瓢熱水，倒在腳盆里。又從大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在腳盆里。發現水缸里的水已經所剩不多了，水缸旁邊有兩隻水桶，便大聲問道：「姐！在哪裏挑水？水缸里的水快沒了，我去挑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