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菀跟著安棟，到了他的院子裡。

颯颯寒風更烈了，窗櫺、門扇咯咯作響。正屋與東次間相連的銀紅氈簾，被進來的風吹得搖曳款擺，如水紋盪漾。

屋子裡放了防寒簾幕，地龍溫暖如春。

安棟讓丫鬟把那隻黑貓抱過來。

黑貓已經年了，安靜依附在丫鬟的臂彎。它通黝黑，髮涼溫，一雙眼睛熠熠，似綠的寶石，發出清冽又高傲的碎芒。

是隻孤傲的貓。

“這貓真好。”凌青菀讚歎，“玄貓乃辟邪之，宮裡的貴人們喜歡養，只是尋不到髮這樣純黑的貓。”

“是嗎？”安棟不知道，微微訝然。他見凌青菀雙眸發亮，看著那貓垂涎，就笑道，“菀兒可喜歡？若是你喜歡，抱回去無妨的。”

安棟非常惜這隻貓。

但是隻有妹妹開口，他也會毫不猶豫給凌青菀的。

安棟有很多親近的孩子，但是凌青菀緣最深，關係最近，他什麼都捨得給凌青菀。

他生就大方，又疼妹妹。

凌青菀輕輕咬了下脣，有點猶豫。既想要，又怕奪人所好。沉一瞬，然後道：“貓是尊貴的東西。我抱一下吧，若它也喜歡我，我就抱走；若是它不願，就算了。”

安棟笑：“那你試試看。”

凌青菀說得不錯，這貓的確有點脾氣。

安棟這滿屋子丫鬟，除了正抱著它的紫榆，其他都被這貓撓過。就連安棟自己，手上也是痕累累。

它著實太了，從外形到神態，都似位慵懶又嫵的佳人，所以安棟捨不得丟，當祖宗一樣供養著它。

現在，它已經不撓安棟了。

但是其他人，仍是繞不過去。

“你小心些......”凌青菀手去抱的時候，安棟連忙提醒。

凌青菀頷首。

素白的手，涼膩，從黑貓的小腹過去。那貓鬍子微微了，然後輕垂著眼簾，溫順乖巧任由凌青菀抱過它。

安棟滿屋子的丫鬟，都驚呆了。

“這貓居然不撓表姑娘......”

“表姑娘厲害呢。”

“三爺這會子大方，回頭要心疼哭了。”

丫鬟們悄悄腹誹，都驚訝看了過來。

安棟既驚訝又喜歡，笑著道：“菀兒，初五喜歡你。你抱回去玩吧。”

這隻貓，是去年八月初五得的，故而取名初五。

“初五......”凌青菀輕輕著這貓的，呢喃著這名字。

貓兒似通了人，嗷嗚一聲，似乎在迴應凌青菀的呼喊。

安棟和他的丫鬟們，更是吃驚了。

“這貓......它和表姑娘有緣呢。”丫鬟紫榆道，“它平素不是撓人，就是不搭理咱們。到了表姑娘懷裡，乖巧得討喜。”

此刻的初五，彷彿沒了方纔的傲氣，一臉溫順依偎在凌青菀懷裡。

凌青菀很喜歡。

“三表兄，多謝你饋贈至。”凌青菀道，“你想要什麼，只要我有的，也可以給你。”

“咦，從前看中我的東西，都是哭鬧著要去，如今怎麼同我客氣起來？”安棟笑道，然後溺的凌青菀的頭，“送你了，只要菀兒喜歡。”

凌青菀矜衿歡喜，對安棟笑，出一口整齊潔白的小糯米牙。

安棟也很高興。

這隻貓，凌青菀就一直抱著，用它的肚子取暖。

貓兒也樂意讓凌青菀取暖，乖乖躺在的手上，眼神仍有幾分清傲，亦有幾分溫順。

“我從前好像也養過貓，還養過狗。”凌青菀想。

但是，現在的貓和狗好像都不見了，不知道怎麼回事。

也許，本沒有養過，只是的錯覺。

反正最近的錯覺太多了，凌青菀都有點麻木。

管它呢。

“......大表嫂和大表兄好嗎？”凌青菀突然問安棟。

安棟笑道：“可好了！大哥很疼大嫂的，每每回來，他們倆都是黏在一，娘都不讓我們去叨擾。親四年還如膠似漆的。

就是上次，大嫂聽說大哥訓練將士時，胳膊意外的了點輕傷，難過了好幾天。”

凌青菀心頭陡然就明白了。

問：“大表兄什麼時候回京啊？”

“明年三月。”安棟道，“你怎麼問這個？”

大表兄今年二十二歲，比凌青菀大很多，和凌青菀不。從前，凌青菀有點害，到了安家也只是和安棟玩得比較好。

突然問起自己不悉的大表兄，讓安棟有點不解。

“......你能給信府寫封信，讓大表兄儘快趕回來嗎？”凌青菀問安棟。

“不行啊，軍中自有軍中紀律。大哥在京西南路的刺史軍營中，不像二哥當初在舅舅軍中。軍中有規矩，什麼時候有假，才能走。”安棟道。

軍中紀律嚴明。

當然，也可以告假回家的。特別是像大表兄安楓，乃是二品大員的兒子，他想要回家，信刺史不敢爲難他。

只是，姨父經常教導孩子們，在外要謙虛好學，誰敢打著尚書府的名頭招搖，就要家法伺候。

安棟兄弟幾個，還是很怕姨父的。

所以，安棟不敢私自寫信，讓大哥回京。

他知道凌青菀的意思，是讓大哥回來看大嫂。只是，大嫂生病有太醫呢，大哥能頂什麼用？

“你讓大哥回來吧。”凌青菀道，“這件事瞞著姨父姨母，更要瞞著大嫂。一旦大哥回來，大嫂的病就好了。”

安棟失笑。

他覺得凌青菀此刻，也像個孩子。

這話，就特別孩子氣。

“大哥又不是大夫。”安棟道，“他回來，除了著急，也於事無補啊。菀兒放心吧，汝寧長公主也派人去尋找有名氣的神醫，大嫂的病遲早要痊癒的。”

凌青菀微微垂眸，輕輕著懷裡的貓兒，低聲道：“三表兄不是才說我會醫，此刻又不相信我啦？”

甚是委屈。

安棟忙道：“沒有，我相信菀兒的。”

他爲難想了想，“只是，大哥回來做什麼呢？他無故回來，爹孃要罵我的。我現在整日不去學堂，我爹也睜隻眼閉隻眼。若是犯了大錯，往後就難得這麼清閒了。”

他是怕罰。

凌青菀就笑了。

擡眸，眼波清湛，似不諳世事的天真，看著安棟道：“三哥，你知道祝由嗎？”

安棟點點頭。

祝由是巫之一，常用在醫學上，用符咒來消除疾病。在鄉下，祝由婆比赤腳大夫還有靈驗。

但是，城裡的郎中醫更好，所以大家比較相信郎中。

凌青菀突然提到祝由，讓安棟愣了下。

“《黃帝經》，是比較古老的醫書，裡頭提到過‘祝由’。如今，祝由早已被人懷疑，但是我學得點皮。

你瞧，大表嫂的病，久治不愈，太醫們方法都嘗試遍了，興許換個法子能好。假如你聽我的話，我用祝由讓大表嫂好起來，豈不是你的功勞？”凌青菀笑道。

安棟愕然。

“你會祝由？”他反問凌青菀。

凌青菀肯定點點頭。

安棟就往臉上瞧。瞧了半晌，也看不出到底是說真的，還是胡編。

“我當然想大嫂病癒的。”安棟最終道，“一日日消瘦，看著很可怕。但是你的祝由，爲什麼非要大哥回來？我來代替，不麼？”

安棟非常在乎家人。

像他大嫂，也是他的家人之一，他也爲嫂子的病提心吊膽。不過，照如今這麼拖下去，吃藥沒什麼起，大嫂的病只怕兇多吉。

已經請了好幾位德高重的太醫，還是無效。

接下來，能到比太醫更厲害的大夫，就要靠運氣了。而運氣這種東西，比祝由還要玄乎。

“你不！”凌青菀道，“必須要大表兄，而且要他在十五之前趕回來，且要死死瞞住家裡和大表嫂。”

“爲什麼是十五啊？從信到京裡，去信就要五六日，再回來就也要二十天。今天都初二了，十五不能趕到的啊。”安棟道，“幹嘛還要瞞住家裡？”

“祝由是很神聖的。”凌青菀道，“現在我不能告訴你。你若是信我的，就立馬給大表兄寫信，越快越好。”

安棟狐疑看著。

凌青菀的話，安棟半個字都不信。

然後，凌青菀又道，“你去信這段日子，家裡仍會給大表嫂請大夫的，又不耽誤治病。多個法子治好，難道你也不願意嘗試嗎？”

這話，徹底打了安棟。

的確啊，給大哥寫信，無非是將來安棟捱罵，卻不影響大嫂治病，甚至還可能真的是另外一個法子。

萬一凌青菀的祝由真的有效，那麼大哥默默回來，大嫂痊癒，父母豈不是要對安棟刮目相看？

安棟的確沒有雄心壯志，不像他兩個哥哥能吃苦。但是，每個人都喜歡一鳴驚人的覺。

安棟心思就活泛了。

他當即坐到了凌青菀邊，挨著，低聲問道：“菀兒，你先告訴我，到底怎麼祝由？若是我瞧著有趣，我都依了你的。”

凌青菀說祝由是神聖的，故而安棟的聲音很輕，生怕驚擾了這份神聖。

凌青菀微笑。

屋子裡的線微黯，丫鬟們都站在遠，只有安棟挨著凌青菀，似親的人。

臉上，有種朦朧的，讓的神態格外莊嚴神，安棟竟然在心頭對產生了種信任和拜。

凌青菀剛要解釋，突然東次間的銀紅氈簾一挑，一個高大的影走進來，攜帶凜冽寒風。

是二表兄安檐。

凌青菀愣了下。

安檐瞧見他們倆，靠得那麼近，似耳鬢廝磨、喁喁話，頓時腳步就愣在那裡。

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安棟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舉僭越了，還笑嘻嘻道：“二哥，你怎麼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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