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家走時天已經全黑了。

　和陳焱在燕南巷前路口分開，祁汐自己走進小巷。

　上樓拿鑰匙擰開門，目一片黑暗。

　祁汐反應了兩秒才想起來——這兩天老喊疼，二嬸今天休，送老人去醫院了。這會兒估計還沒回來。

　二叔祁鈞就更不用說了，長途貨車司機，一個月有二十好幾天都在路上。

　所以，現在在家的就只有堂哥祁昊。

　祁汐在門口猶豫片刻，還是關上門走了進去。

　房里烏漆麻黑，唯一的一點源是客廳拉簾后，祁昊的手機屏。

　估計是又玩了一天，天黑了連燈夠沒顧上開。

　外面有人回來他也沒什麼反應，捧著手機一不。

　祁汐并不意外。

　在這個寄人籬下的家里，只有二叔祁鈞對還算可以，二嬸和看不順眼，至于祁昊，就沒跟說過幾句話。

　準確來說，他和任何人都不怎麼說話的。

　算起來，祁昊只比大四個月，也讀高三，學校在八中——祁汐也是第一次知道，還有快高三了都不用補課的學校。

　一個暑假了，也沒見過祁昊過書本。

　他只做兩件事：吃，打游戲。

　祁汐一直這麼以為的。

　——直到的東西開始不翼而飛。

　先是錢。

　數目不大，去書吧買書時才會發現一張二十這樣。

　這是個沒法對證的事，除了自己郁結，然后把錢仔細收好之外，好像也沒什麼辦法。

　本來想著就這麼算了，可是前幾天，的東西又不見了。

　一件，。

　那天晚上祁汐沒有下樓去吃飯。無法直視祁昊。

　翻箱倒柜找了很久，希是自己放錯地方了。

　希是自己想多了。

　然后又出門，走了很久才買到一把鎖，在睡覺前鎖住了閣樓的地板。

　……

　“我媽說們十點多才能回來。”隔簾后的祁昊突然開口說話了，聲音悶悶的。

　祁汐一個激靈，過了兩秒才木然“哦”出一聲。

　“鍋里有飯。”祁昊又道。

　祁汐遲疑了下，背著書包走進廚房。

　剛要掀鍋蓋，就聽到后一陣窸窣，隨后又是布簾“刷”地拉開了。

　祁昊出來了。

　他塊頭大，每一步沉重的腳步聲都像踩在祁汐的神經上。

　越來越近。

　就在人馬上要到后，祁汐“啪”地撂下鍋蓋，轉跑出了廚房。

　祁昊倒水的作停住，不解看：“你——”

　祁汐沒有理會他，徑直拉開大門向樓下跑去。

　一口氣跑到巷口才停下。

　一顆心在腔里砰砰作響，久久無法平息。

　小巷里安靜無比，只能聽見樓上敞開的窗戶里傳出不清晰的電視聲。

　后的垃圾桶突然一陣窸窣，隨即響起兩聲貓。

　祁汐著野貓流竄逃跑，又抬頭看向暗沉沉的夜幕。

　天已經黑了。

　出手機，點開通話記錄，盯著“媽媽”兩個字看了一會兒，又退了出來。

　啟q-q，列表里在線的人很多。

　但在這里的，只有一個。

　祁汐點開那個紅黑的頭像，對著空白的對話記錄怔了片刻，猶豫著打出幾個字：

　【你走了嗎？】

　發出去的瞬間，突然就有點后悔了。

　可陳焱的回復已經出現在屏幕上。

　cy：【？】

　看著那個問號，祁汐的心莫名了一下。

　回道：

　【我忘帶鑰匙了……】

　深吸了口氣，又敲出一行字：

　【我可以去找你嗎？】

　按下發送的同時，屏幕上跳出來一條消息。

　cy：【來路口】

　路口往東是去學校的方向。

　陳焱帶著往西走。大約五分鐘后，祁汐認出來了：他們到了潯安的中心商圈。

　之前和媽媽來過這邊一次。說是商區，其實也就那麼回事。這里道路規劃很糟糕，車和人總是哄哄的。

　最高的大樓是潯安商廈，里面很老舊，一眼看過去全是排排柜臺，仿佛批發大市場……

　看清面前牌匾上發的字后，祁汐收住腳步。

　剛上臺階的陳焱也停下回頭看，眼神詢問。

　著“本量販ktv”幾個字，祁汐小聲開口：“我還要寫作業的……”

　陳焱眉梢了下：“你要在馬路上寫？”

　祁汐：“……”

　祁汐抿抿，抬腳邁上臺階。

　乘電梯到三樓后，陳焱帶著越過前臺，走上長廊。

　從進門祁汐就發現，這家ktv的裝修和環境都相當可以。可能就因為這個，他們生意也不錯，一路走過來，兩側包廂都狼哭鬼嚎的。

　拐了個彎，男生推開右手邊的一扇厚門。

　撲面而來的是迷離燈和煙酒味。

　還有每一句都不在調上的歌聲。

　包廂大概有十來個人，狼尾頭站在最中間，舉著話筒唱得正投：“……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離不開暴風圈來不及逃。我不能再想，我不我不我不能——”1

　“啪”地一聲輕響，陳焱開了大燈。

　白熾燈照亮整間包房，也驅散燈紅酒綠的氛圍。

　“都別唱了。”陳焱淡淡道。

　他坐到黑皮沙發上，手將面前的果盤易拉罐什麼的大喇喇一撥拉，騰空桌面。

　“也別出聲。”

　側眸瞥見站在原地的祁汐，男生眉心擰了下：“你杵那兒干嘛。”

　他下朝桌上挑了下：“寫啊。”

　祁汐：“…………”

　祁汐坐到男生邊，覺得自己就是一個不速之客。

　很不好意思，但周圍人好像完全沒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黃和狼尾頭倆人已經面對面玩起靜音版的猜拳，看他們型，說的應該是：“兩只小蜂啊，飛到花叢中啊……”

　一個男生不小心倒手邊的空瓶子，對上陳焱的眼神后，他趕遙遙朝他們敬了個禮，表示歉意。

　陳焱拉過手邊的包，從里面掏出一副頭戴式耳機來，遞給旁的孩。

　祁汐看著黑白相間的耳機，沒有接。

　“干什麼？”

　男生沒說話，扯開直接戴到頭上。

　的皮質完全包裹耳廓，長長的耳機線拖曳下來，另一頭連著陳焱的手機。

　純凈的歌聲響起，的世界隨之徹底安靜。

　“……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離不開暴風圈來不及逃。我不能再想，我不能再想，我不我不我不能——”1

　是剛才黃唱得荒腔走板的那一首。

　祁汐心里莫名了下，角微翹。

　側眸看了眼旁刷手機的男生，拿過書包拉開拉鏈。

　不管在哪里，只要進了學習狀態，祁汐就會非常專注。

　過了不知道多久，一張英語卷子快刷完時，頭上的耳機突然被取走了。

　抬眸，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整間包廂里就只剩下和陳焱兩個人。

　“他們都走了嗎？”問。

　陳焱一手劃著手機，散漫偏了下頭。

　“有空包了，又開了間。”

　祁汐“哦”了一聲，垂頭繼續做題。

　一個裝在塑料袋里的飯盒被推到手邊。

　白飯盒不明，看不見里面裝的是什麼，但已經聞到了。

　是炒米。

　他們上次在小吃街吃的那一家。

　遲鈍了一晚上的食瞬間回歸，祁汐了邊，掙扎了下，還是拿起筆。

　“我寫完再吃。”

　“先吃。”男生看著手機沒抬頭，語氣卻很強勢。

　“我馬上就做完了。”祁汐不為所，“就幾道完形了……”

　是理科生，數理化績一直很不錯，英語卻平平。

　南都的考題普遍比潯安難，來這邊后其它科目不問題，但班里的子弟們從小就能出國游，還有英語夏令營什麼的，英語普遍不錯。相比之下，的英語越發短板起來。

　筆尖頓到四個選項上，祁汐正苦苦糾結，卷子突然被走了——

　“你干什麼啊？”看著搶走自己東西的男生。

　陳焱沒搭理，又一把奪過的筆，低頭寫起來。

　祁汐趕湊過去：“你別——”

　猛地停住話頭，鏡片后的眼微微睜大。

　陳焱真的在做題。

　還是第一次見有人這樣做完形填空的。

　他本沒看題，而是直接從文章開頭讀起，遇到空就直接寫出單詞。

　整篇文章讀完，他才去看選項，將答案一一圈出來。

　——他做得還很快，沒一會兒二十道道題刷刷就出來了。

　“完了。”

　男生將卷子撂回桌上，又把飯盒往跟前推了把。

　“吃。”

　祁汐目瞪口呆。

　還是沒飯盒，又拿過卷子半信半疑看了男生一眼，隨后從包里掏出答案頁。

　全對。

　就連前面做錯的兩道，都給順手糾正了過來。

　祁汐翻到文章頁，發現陳焱不看選項填的那些單詞，居然就是正確答案！

　有幾個不是的，意思也是一樣的。

　了，驚訝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他怎麼會……？

　所以，他居然也是學生麼？？

　可他并不是附中的。

　眾所周知，潯安只有附中一所像樣高中。

　他能做出這樣的題，為什麼會不在附中呢？

　……

　心中疑問太多。祁汐抿了抿，最后只問出句：“你……那題，你怎麼做的啊？”

　陳焱起眼皮淡淡睇一眼，拿過一次筷子“啪”地掰開。

　“有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