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嫂嫂家姨母病逝,那時嫂嫂還沒過門,但已定親,遇到這事,被母親安排,與哥哥一同去吊唁。
正好平南王與嫂嫂姨母家也有往來,裴雋同行。
中途路經某湖畔,幾人下車休息,見那湖水縹碧,湖畔又長著幾棵杏花,湖風襲來,杏花紛落如雨,格外神往,朝哥哥說,想在這兒置一小院,杏花釀酒,湖水煎茶,別有一番滋味。
哥哥笑了笑,說:“給你置了也是白置,沒幾年就嫁了,有這想法,回頭和你夫君去說。”
又又氣,轉就回了馬車中,都沒能多看那湖畔幾眼。
可第二年再去時,卻發現那兒蓋了一間竹制小院,配上杏花湖水,更添風雅,屋前還有石桌石凳,旁邊有口井。
沒見主人,但井邊有碗和水桶,與哥哥在里面打了水,就坐在井邊喝兩口沁甜的井水,恍若仙人。
那時便在心中將這竹屋的主人當了知音,心想有生之年,定要來會會這是什麼人。
后來才知道,那小院就是裴雋悄悄讓人蓋的。
他說里面已經備好了煎茶用,等嫁給他時,他就將房契地契和鑰匙給。
從前不知道,一本正經的他,說起這種話,也是信手拈來,能讓滿面通紅。
而此時,也許是有意,也許是無別可去,他選擇在那里落腳,辦事,或是養病,躲閉兵追查。
攥著手思忖一會兒,薛宜寧朝松月道:“你現在立刻回去,去找崔護院,就說我的令,讓他速去城南湖邊竹屋,找到那里的人,告訴他們,有危險,讓他們速離。”
見松月未,著急道:“聽明白了嗎?”
松月點點頭,重復道:“城南湖邊的竹屋,和那里的人說有危險,速離。”
薛宜寧點頭:“快去!”
松月立刻往屋外走,走了一半,才想起來手上的腌白菜罐子都沒來得及放下,便隨手放在屋一張桌上,往外而去。
剩下的時間,薛宜寧就坐在屋,冷汗一陣陣往外冒。
不知松月回薛家了沒,找到崔護院了沒,崔護院不得,會不會馬上過去,又是否還記得那竹屋的位置。
若裴雋真在那里,見了崔護院,會相信他的話嗎?
崔護院見了裴雋,又是否會帶信,會不會馬上轉去報?
對,竟忘了這些細節,可這種種都是,差一分,便會出子。
太著急了,也太沒經驗了,竟什麼都沒想到,可眼下卻又不知該怎麼辦。
哥哥一定還在禮部上值,更何況他也不一定會幫;母親更不必說,是絕不會、也絕不敢讓這事的,駱家這邊更是一個能相信的人都沒有,不知道能找誰幫帶信。
而戚進,他逃了嗎?還是被抓到了?
這時突然想起來如果戚進被抓,駱晉云很可能會出門去,親自去審問。
對,可以看看駱晉云還在不在家中,若他在,那至證明戚進還沒被抓到。
想到此,立刻出院子去,一邊還在想理由,一邊就準備去和正堂,然后順口問玉溪:“有看見將軍嗎?他在不在和正堂?”玉溪搖頭說不知,倒是院的晚秋說道:“將軍好像是出去了,剛才將軍要來找夫人,才到了院外,長生就過來把他走了,說是什麼驍字營的人找。”
薛宜寧一聽就白了臉,仿佛里的都在一瞬間凝固起來。
很久才喃喃問:“什麼時候的事?”
晚秋想了想:“有段時間了,還是松月剛過來的時候,算下來得有大半個時辰了。”
也就是說,此時,戚進已經在審了……
頹喪間,薛宜寧一陣踉蹌,幾乎要摔倒,好在玉溪及時將扶住。
回到屋中坐下,只是發呆,一句話也不說。
大理寺有個詔獄,據說進了那里,沒有審不出的案子。
犯了罪的,能將自己的罪行一五一十都說出來,沒犯罪的,為了解,也能給自己編出十條八條罪狀來。
人到了那種地方,再不能自己控制。
薛宜寧不敢寄希于戚進誓死不開口,只能祈禱松月順利找到了崔護院,此時崔護院已在前往竹屋的路上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卻沒有更多消息。
下午,狂風大作,烏云自天邊滾滾而來。
整個駱府都被籠罩在霾下,不見一亮。
一場雷霆大雨即將到來。
薛宜寧看著院中被卷起的樹葉和塵埃,不過氣。
的覺很差很差,就像京城被攻破那天上午一樣,像計劃與裴雋一起出逃,卻被父親找回一樣。
那個時候,也是這樣的覺,抑,不過氣,有一種強烈的,要出什麼事的覺。
第無數次,玉溪勸用飯時,說道:“你再去薛家一趟,找松月,問我待的事辦得怎麼樣了,問到消息就馬上回來和我說。”
玉溪不明所以,但見著急的樣子,還是應下,急急忙忙出門去。
薛宜寧繼續在家中等,后悔該早些讓玉溪出去的,那樣若事不順利,還能想別的辦法,此時卻是天都快黑了。
前院也一直沒有靜,駱晉云自出去就沒回來。
今日他是沐休的,若不是有事,他一定不會耽擱這麼久。
所以,他就是在審戚進。
想到他那雙平靜而暗藏鋒芒的雙眸,薛宜寧便覺得頭都了起來,幾乎窒息而去。
雨還沒落,天卻被烏云所蓋,徹底暗了下來。
老夫人要用飯了,薛宜寧有地稱病,沒去侍候。
后來聽說老夫人擔心駱晉云著,派人拿食盒送了飯菜過去軍機閣。
金福院點了燈,飯菜也端到了薛宜寧面前,卻仍是不吃,莫說飯菜,就是水也一口都喝不下。
這時駱晉雪卻來了,說是聽說生病,過來看看。
薛宜寧不能讓看出端倪,只好說自己頭疼,胃疼,吃不下飯。
駱晉雪要大夫,也不讓,只說休息休息便好,駱晉雪想著大概是因為夏柳兒馬上就要進門的事,才讓如此失神,一時心里同,就在金福院陪。
到天完全黑下來時,玉溪才急匆匆回來,見駱晉雪在,猶豫一番,朝薛宜寧道:“夫人,我到薛家時,正好看見松月被一隊兵帶走,我見公子攔了,那兵和公子說是將軍的命令,回頭將軍會和公子詳說,公子便放了人,松月就被帶走了。”
“我大哥?松月是誰?薛家的嗎,我大哥帶做什麼?”駱晉雪在一旁好奇地問。
薛宜寧面如土,整個人好像突然被走了三魂七魄一樣,死氣沉沉恍如軀殼。
自然能猜到,駱晉云竟知道了松月。
松月,就是被帶去威脅戚進的,若他們讓人當著戚進的面□□松月,折磨松月,戚進如何能撐得住?
所以,戚進一定會開口,玉溪從薛家回來至要半個時辰,說不定這個時候,駱晉云已經知道裴雋的下落了。
但松月是不是找了崔護院,裴雋有沒有離開竹屋,一切都不知道。
而預,卻是沒有離開的……
裴雋若被抓,一定沒有活路。
薛宜寧沉默半晌,突然起往屋外走,走了幾步,回頭看向駱晉雪道:“晉雪,幫我個忙好嗎?”
駱晉雪本就一直激薛宜寧幫了自己,又心疼過得辛苦,此時雖有些意外,卻也很快點頭道:“當然好,只要我能幫得上!”
薛宜寧說道:“我要去你大哥那里牽一匹馬,長生心向夏姑娘,怕是不會同意,你幫我去找他要。”
駱晉雪好一陣意外:“牽馬?嫂嫂你牽馬做什麼?而且現在天都黑了。”
“眼下沒時間細說,只是我現在急用。”薛宜寧說著已拉了往屋外走,子清還在后面喊“外面風大,要下雨”,也置若罔聞。
駱晉雪還在懵懂中就與薛宜寧一起到了和正堂,薛宜寧肯定而決絕的樣子讓無法抗拒,找長生要牽馬。
長生還在猶豫,薛宜寧冷聲道:“若有事,我一力承擔,去牽!”
長生怔了一怔,轉領們去后院馬廄。
“夫人要馬做什麼?”長生牽了韁繩問。
薛宜寧沒回答,接過韁繩,踏上馬鐙,輕松而練地坐上了馬背,韁繩一揮,人就騎著馬往后院角門馬道上而去。
黑夜里,的影很快便消失在視線中。
狂風仍是一陣接著一陣,駱晉雪呆呆站在馬廄旁,總覺得今夜的嫂嫂有些不一樣。
很久之后才想,怎麼嫂嫂還會騎馬?
這麼晚,一個人去做什麼?
對,這麼晚,怎麼就一個人出去了?
這……得和誰說?娘親肯定不行,會瞎想,會擔心,大哥呢?
駱晉雪這時才問長生:“大哥怎麼還沒回來?”
長生回道:“沒呢,剛剛小六去軍機閣送飯,正好見到將軍帶人出去,好像是有要事要辦。”
駱晉雪越發疑起來,他們都出去,都好像有要事,到底是什麼事?
“嘩啦”一聲,雨下了下來,豆大似的雨點往下落,激起一片水霧,瓢潑水倒一般。
駱晉雪連忙回房去,只是跑出馬廄,上就淋了個,好在夜間視線昏暗,無法讓人看清,就著各房中出的燈火回到慧福院,整個人像在河里撈起來一樣。
天這麼黑,雨這麼大,嫂嫂這時怎樣了?
心中忐忑著,又不敢把這事和別人說,只是一顆心七上八下,擔心不已,總覺得今晚要出事。
駱晉云帶著幾名親信趕往城南半月湖畔。
戚進,有大理寺的人大刑侍候,幾個時辰都一聲不吭。
但他們在他上找到一幅子手帕,從手帕上繡字推出松月的名字,又去薛家帶來松月,只是讓他看見人,他就松口了。
所謂溫鄉乃是英雄冢,駱晉云覺得著實有道理。
大雨滂沱,路上早已泥濘,馬蹄深一腳淺一腳地奔襲,幾乎睜不開眼、看不清路。
駱晉云問肖放:“你上的傷可還好?”
肖放不在意道:“就那點小傷算什麼,等下回去再包扎便是,抓人要。”
駱晉云便說道:“稍候你跟著我,只管帶路,不管捉人,護好蓑,別把傷弄嚴重了。”
原本此次抓人不用肖放的,但城南那地方,手下幾個親信都沒去過,只肖放知道那里,所以帶上了他。
聽他這樣說,肖放大笑起來:“一個讀書的貴公子,還用得著你我手?”
“他旁還有兩人,手不錯,不可掉以輕心。”駱晉云告誡道。
肖放自知自己勇猛有余,細心不足,此時乖乖稱是。
但他還是覺得沒什麼,此次他們過去一定是手到擒來,不在話下。皇上對此人痛恨不已,親自將這事給信得過的駱晉云,他們又這麼快抓到,到時必然是重賞。
想到此,肖放連雨水淌在傷口上都覺得舒坦。
天黑路,又是大雨侵襲,足足花了半個時辰,一隊人才到城南半月湖那片竹屋。
里面卻已是人去樓空,不見人影。
重要的東西都拿了,沒留下線索,但爐子上還有煎干了的藥。
生病的多半是裴雋,臨行十分倉促,所以來不及喝藥。
既然生病,還必須服藥,那必然病得不輕,既然病得不輕,便不一定能騎馬。
駱晉云立刻下令道:“沿車路去追!”
話出口,卻又馬上否認道:“不——”
“沿小路去追!”
屬下立刻沿小路而去,肖放要走,卻見駱晉去依然站在屋中,著急道:“怎麼還不走?”
駱晉云看著藥罐,沉聲道:“我在想,他是不是知道是我來抓他,又是不是了解我。”
“這……有關系嗎?”肖放不解道。
駱晉云回答:“他不是普通的貴公子,他是能策劃安定門之計的人,神不知鬼不覺潛京城,又在京城平安待了這麼久,若不是手下人被抓,我們仍不知他藏之,這樣的人,怎麼會這麼放心大膽留一個藥爐在這里,讓我知道他需要服藥?”
肖放恍然大悟道:“所以這有可能是詐,故意為之,其實他往小路走了,那我們往小路去追就是對的!”
“但如果他知道是我來抓他,并了解我的為人呢?”駱晉云反問。
隨后說道:“我知道你們平常會說我多疑,謹慎,如果他這一計就是防著我,那我往小路追則恰恰是錯的。”
肖放皺眉半天,不耐煩地撓了撓頭發,回道:“我被繞糊涂了,那我們到底往哪兒去?”
此次行突然,又為避人耳目,他們帶的人并不多,不足以分幾路去追。
駱晉云出屋上馬道:“隨我往大路而去!”
肖放不會這些攻心,立刻就跟著他往大路追去。
兩人追了二里地,果然看見前面一輛飛馳在雨夜中的馬車。
駱晉云箭及好,此次出來也帶了弓箭,立時便拉弓搭箭,策馬中一箭出,直中趕車之人肩頭。
趕車人摔下馬車來,忍痛從地上爬起拔劍刺向駱晉云,另一人繼續趕車,馬車仍在往前飛馳。
肖放一眼便可看出那滾落馬車之人的武功,朝駱晉云道:“這人給我,你繼續去追!”
駱晉云待道:“別下馬。”
他們沙場拼殺出來的功夫,若下馬與人近戰,便失了優勢。
說話間,一邊追向馬車,一邊再次發箭。
箭支直馬車廂,不知是否有中里面的人。
馬車仍在拼命往前逃,駱晉云執弓箭追,目看著前面的馬車,沉靜而凌厲。
對廂的人,他志在必得。
再多的謀略,在絕對的實力制面前,都是螳臂當車。
裴雋的確是個人,若他們不是敵對關系,他興許很愿意與之結。
但今日,他必須將裴雋留下,無論是人還是尸。
前面那趕車人,他一眼便能看清實力,裴雋手無縛之力且病重,他們今夜逃不掉。
夜幽暗,雨仍在沖刷。
兩方距離越來越近,而前方馬車不慎,陷進了泥坑。
駱晉云收起弓箭,一手握住上長刀刀柄,一手韁繩,準備急沖過去,一刀砍下前面趕車馬匹的馬。
沒了馬,他們再也逃不掉。
然而就在此時,一陣馬蹄聲自側而來,他本以為是往小路去的人馬前來支援,卻沒想到余所及之,竟是一抹白的影。
似乎……是個人?
那一人一騎自林間小路上穿而來,來者不善,就在他準備手時,那人已到他附近,竟像是他妻子的影。
很快,的馬攔在了他前,隨后回頭朝后喊道:“小路有人,走川道離開!”
說完,轉眼看向他,一把拔下頭上的簪子,抵在了自己脖頸前,雙眼冷絕道:“若要殺他,便在我尸上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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