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寒，冷月升空，寒風漸起。

走了四條街，原先面帶興歡喜，說著小話的小就像是霜打的茄子，神發蔫。

就連趙家佑和裴明皓也有些疲憊，彼此的斗都停了，高蹺也不瞧了，劃旱船也不看了。

抿著，埋著頭一路往前苦走，只想早些走完，早點家去。

顧昭倒是還好。

為著今日，特意往靴子中墊了些棉絮，這腳中一暖，子便不覺得寒冷，走起路來，虎虎生風。

提著兔兒燈，還有閑心四瞧了瞧。

這一瞧，便讓注意到了跟在趙家佑后的，也不知道是什麼跟來的，一紅襖子在燭火的映照下愈發的鮮艷。

似乎是注意到顧昭的視線，緩緩的，脖頸略有些發僵的微微昂頭。

黑黝黝的眼睛對上顧昭，僵的沖顧昭扯了個笑，青白臉上毫無一人氣。

隨著這一笑，大大的黑瞳仁突然收，最后只剩下綠豆粒大小。

白眼仁瞬間占滿了那對好看又明的大杏眼。

“嗬！”顧昭倒吸一口涼氣。

寒氣從腳底直躥頭頂，一點點的蔓延到指尖，那一瞬間，的耳朵里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咚咚咚！

如擂巨鼓！

……

“走啊，愣著作甚？”趙家佑詫異的拍了拍顧昭的肩膀。

“啊？”顧昭吃痛，一瞬間回過了神。

眨了眨眼，神認真的又看向趙家佑后。

那兒哪里有面青白的，在那兒，只有一個笑容靦腆，面紅潤的娃娃。

紅襖還是那紅襖，細的小發髻隨著走一跳一跳，仰頭看人時天真浪漫極了。

顧昭瞪大了眼，驚疑的眨了眨：是眼花了？

趙家佑沒有等到顧昭的回話，又出手推了推。

“喂，你這是怎麼了，臉上那是什麼表啊，撞鬼了不？”

“哎！說什麼呢！”顧昭還未回話，前邊的裴明皓不痛快了，他回，用力的扯了下趙家佑的袖子，責備不已。

“子不語怪力神，你家長輩沒有教你麼，日里莫說人，夜里莫說鬼。”

“你瞧你自己，口無遮攔的說了什麼？噓，謹言！”

“啊！”趙家佑在自己說出鬼字時，就有些懊惱了。

他爹和顧昭的阿爺都是夜里打更的，這夜路走多了，有時也會遇到那麼點不尋常的靜。

日里莫說人，夜里莫說鬼，這話他又怎麼會不懂。

只是，被裴明皓這向來不對付的姨表弟這麼一數落，趙家佑面上又有些掛不住。

一時間，他的臉上紅紅白白各閃過，其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明了。

“呸呸呸！”

趙家佑大力的朝地上吐了幾口津唾。

最后，還是他爹說的那些怪異事給了趙家佑更大的迫，他低頭認錯，甕聲甕氣的朝四周念叨。

“小子無狀，叨擾各方大人了，得罪得罪。”

做完這事，趙家佑抬起袖胡的了，睨向裴明皓，“可以了吧。”

“嗯。”裴明皓勉強的點頭，“吧。

民間有這樣一句話，鬼不畏符只畏唾，人不畏辱只畏妻，人的氣最重的地方，在于舌下之唾。

趙家佑此舉，勉強的安了裴明皓。

幾人繼續往前走。

趙家佑又拍了拍顧昭，低聲埋怨道，“顧小昭，這事得怨你，瞧你那神，臉怎麼突然就白這樣了，不怪我說了不該說的。”

“是是，我的錯。”顧昭此時沒神和他瞎扯，敷衍的應和了幾句。

的視線往后，落在趙家佑后的小姑娘上。

趙家佑注意到了。

“顧昭，你認識啊？”

顧昭：“不認識，咱們要掉隊了，快走吧。”

說完，拉著趙家佑要往前邊走去，趙家佑不肯了，方才顧昭說的對，他去前頭，大家都瞧著他，他不是丟臉了嘛！

趙家佑：“沒事，我在這就，方才你也說了，咱們是后頭來的，得排隊呢，這里就是咱們的位置。”

他一把拉住顧昭的手，“你也別走了，我爹說我得照顧你呢。”

顧昭：……

我謝謝你哦。

趙家佑是個絡子的人，既然瞧見紅襖，自然沒有不打招呼的道理，他熱的寒暄道。

“你是哪家的孩子啊？我以前都沒見過。”

顧昭暗地里嘆了口氣。

得，這還套上近乎了！

“鎮上這麼大，你哪能每家孩子都認識。”

“我就是都認得！”趙家佑不服氣了，他可是鎮上娃娃里的老大，哪家孩子他都認識！

“我是翠竹街金家的閨，我金仙，大哥哥好。”

金仙靦腆的笑了笑。

回了趙家佑的話，一雙明亮的眼睛轉過裴明皓和趙家佑，最后瞧著顧昭，歪著頭甜甜的笑了笑。

“哥哥什麼名字呢，我娘說了，知道名字就是認識了，我瞧著哥哥可親，哥哥和我玩耍好不好。”

顧昭：

很想說不好，卻又怕有什麼不妥。

眼下這小姑娘瞧著一切都妥當，但方才那下，真的是眼花嗎？

顧昭深吸了一口氣，想隨便編個名字糊弄過去，卻又想到，方才自己三人閑聊，名字被彼此來去，這小姑娘跟在后頭許久，想來早已經聽清。

顧昭了手中的兔兒燈，“仙妹妹好，我顧昭。”

“哥哥的名字真好聽，我喜歡這個。”金仙歡喜的拍了拍手。

隨即，將手擱好，怯生生的抬眼，眼眸黑白分明，伴著那兩邊的小垂髻，十分的可憐可。

“那，仙能你小昭哥哥嗎？”

小昭哥哥？

這名字……總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顧昭的角了，隨即點點頭，“，你開心就好。”

接著，金仙便纏著顧昭，小昭哥哥前，小昭哥哥后，時不時的幾句言稚語，倒也是惹人樂呵。

因著的言稚語，顧昭慢慢的也放松了心神。

不怕不怕，也是死過的人，也當過鬼，就算是妖鬼魅，也不帶怕的！

這樣一想，顧昭覺得自己發蔫的膽子又強壯了起來。

兩人一路說笑，腳下的路好似也好走了許多。

游街的最后一條街是翠竹街。

翠竹街的街西靠近玉溪鎮的大河樟鈴溪，河畔的涂灘地水土沃，林茂草。

在那里，有一片天然形的廣闊翠竹林，翠竹街也因此得名。

顧昭安有些疲憊的幾個小伙伴，“再堅持下，等走完這條街，去竹林里搖一搖，給竹娘唱唱歌謠，今日的打燈游街就能結束了。”

顧昭：“是不是冷了？”

接過金仙手中的紅眼鼠燈，手指相時，金仙那的小手一片冰涼，就像是冬日屋外凍了一夜的石頭。

顧昭頓了頓，隨即若無其事的收了回來。

顧昭：“我幫你拿著燈，等到了竹林，我再把它給你，天冷，你快捂捂手吧。”

“嗯！”金仙甜甜的沖顧昭笑了笑，“謝謝小昭哥哥，仙最喜歡你了。”

許是終點就在不遠，趙家佑又有心思瞧前邊的雜耍了。

圓月在樟鈴溪上落下影子，今夜的銅鑼鐃鈸聲過于震天，江面上，圓月的剪影被震得細細碎碎，似有銀波陣陣。

裴明皓家中也有一個妹，瞧過去和金仙差不多的年紀，瞧著此時臉凍得紅撲撲的金仙，眼里有幾分憐惜。

他從腰間解下水囊，遞了過去。

“了嗎？”

“里頭的水還溫熱的，喝不？”

金仙正要抬頭朝裴明皓看去，顧昭一個側步擋住了的視線，一把抓過水囊，不客氣的將裴明皓往趙家佑那邊推了推。

快言快語的先發制人。

“好啊，裴表弟，有熱水也不懂得拿出來給兄長，好了，這水囊就放在我這里了。”

“你！”被搶了水囊的裴表弟。

顧昭：“不是你，是昭哥，你方才認我是哥哥了。”

裴表弟忍氣吞聲。

趙家佑翻了個白眼，拉過裴明皓，“了，你沒瞧出來嗎，顧昭喜歡這個小妹妹喜歡得，一路都拖著小姑娘說話，你湊過去做啥！”

“自討沒趣！”

“你啊，就跟我待一塊吧。”

……

很快，翠竹街就要被走完了，趙家佑的視線掃過周圍的屋舍和商鋪，因著今日的上元節，家家戶戶都燃著燭火。

趙家佑沉思：金家翠竹街的金家。

似有什麼靈在他的腦海里一閃而過，突然，前邊一陣竹聲起，那道靈就像是一條驚的小魚，一擺尾，瞬間沒無邊無際的江水。

趙家佑砸了下自己的腦袋。

顧昭：“怎麼了？”

趙家佑皺眉，苦惱不已，“我剛才好像想到了很重要的事，一下就又忘了。”

說完，他又用力的捶了幾下自己的腦袋。

顧昭：是憨瓜，是憨瓜沒錯了。

竹林里燃了些火把，火將這一片竹林照得很亮。

里頭石叢生，有些地方的竹子生得十分集，似刀的竹葉遮天蔽日。

一陣風來，瀟瀟簌簌聲起，似有金戈鐵馬。

太深的地方，大家伙兒也不敢去，只敢在火看得到的地方，挑一棵竹，上前舉手過頭搖了搖，一邊搖一邊唱著謠。

“搖竹娘，搖竹娘，你也長，我也長，舊年是你長，今年讓我長，明年你我一樣長”1

一時間，林里都是孩稚氣的聲。

陪同的大人一臉的看著這些小娃娃。

顧昭也挑了棵青青翠竹，上前搖了搖，一邊搖，一邊低聲唱著這歌謠。

才唱完，回頭就見金仙盯著自己瞧，眼睛晶晶亮亮的。

顧昭頓了頓。

雖然知道，金仙這個娃娃有些奇怪，方才那驚悚的一眼，很可能不是的錯覺，但此刻，這娃娃這般亮晶晶的眼睛看著，顧昭還是很難生起惡。

而且，還自己小昭哥哥呢。

顧昭在心里補充，還了許多聲！

走了過去，牽起金仙冰涼的手，兩步回到這棵翠竹前，將的手附在竹子冰涼的綠皮上，輕聲道。

“搖不？”

在到竹子的那一剎那，金仙天真臉上的笑容有一剎那的停滯。

顧昭的手搭著的手，輕輕的搖了搖竹子，“像這樣搖，然后唱唱謠，搖竹娘，搖竹娘，你也長，我也長明年你我一樣長，這樣，新的一年里，你就會長個子了。”

“真的嗎，小昭哥哥。”

顧昭點頭，“自然是真的。”

“不，不會了。”金仙低著頭，竹子的影打在臉龐，瞧不清的神，只聽那聲音有些幽幽怨怨，“小昭哥哥，你瞧見了，是嗎？”

顧昭的手一停，“什麼？”

金仙：“我知道，你都瞧見了。”緩緩的回頭，聲音里是肯定。“這一路，你一直攔著他們，不讓他們和我多說話，就是怕我纏著他們……”

“因為，你知道我是鬼，是不是？”

顧昭沒有說話。

“呵呵。”金仙抬頭，臉上不再是天真孩模樣。

咧大笑了，原先水汪汪又黑白分明的大眼，此刻白眼仁覆蓋，只在中間有兩粒細細的黑瞳，的盯著人。

“小昭哥哥，我長不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