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了吃得有些撐的肚子，來回踱步走了幾圈，這才躺下休息。

夜涼如冰，一圓月高掛。

子時的梆子早已經敲過，睡得沉沉的顧昭裹著被子翻了個，迷迷糊糊中，恍惚聽到院門外似乎有拍門聲。

“砰砰砰。”

“砰砰砰。”

“嬸子，昭侄兒，快開門啊。”

聲音急促又慌張。

顧昭從夢中一直往下墜，子猛地一跳，一下便清醒過來，側耳聽了聽。

不是夢！

真的是有人在拍門人！

顧昭連忙掀開被子起，裹了件大襖，趿拉著鞋子跑出來。

“趙叔，發生什麼事了，我阿爺怎麼了？”

顧昭拉開門，瞧見趙刀背著顧春來，忙不迭的連聲追問。

院門口，桑皮紙出的燭幽幽落下，只見顧春來閉著眼，額上有豆大的冷汗沁出，面慘白，似有巨痛之，時不時還有幾聲虛弱的□□聲從他干裂的下溢出。

“摔著了。”趙刀急急的應了一句，將顧春來往上托了托，往東屋小跑而去。

“阿爺！”顧昭連院門都顧不上關，追著趙刀來到東屋。

東屋里，被醒的老杜氏也驚著了，手腳發的圍著趙刀，一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了。

“老頭兒，你這是怎麼了，啊？別嚇我我啊。”

趙刀要將顧春來放下，顧昭快步上前，將床榻上有些糟的被子往旁邊一掃。

“趙叔慢點。”

顧春來是個瘦高的老頭，此時半昏迷著，整個人死沉死沉的，因為想著他是摔到了，顧昭和趙刀的作放得很輕。

趙刀抹了把汗，神恨恨，“應該是摔到和頭了，天殺的，到底是哪個王八羔子在那兒挖了個大，回頭要是給我抓住了，非得吊起來拿大鞭子他一頓不可。”

此時不是追問原由的時候。

顧昭去掰顧春來的手，“阿爺，咱們到家了，這燈籠和銅鑼梆子，昭兒替你先收起來。”

就是這般景，顧春來都牢牢的抓著他吃飯的家什。

許是還有一神志，聽到顧昭的聲音，顧春來一直拽的手松了松。

顧昭將破了的六面絹燈往桌上一擱，側頭對慌的老杜氏道，“別急，事咱們一樁樁的來。”

“你先去打點熱水，替阿爺臉，我去大夫。”

老杜氏：“對對，得大夫！”

抖著手翻出銀兩，一把塞到顧昭的手中，的握住的手，眼里有淚花浮出，哽咽的代道。

“天還黑著，人家大夫也歇下了，你好好的和人家說，別著急啊，再急也不許大小聲，好好的說話，啊？知道沒？”

顧昭反手握住老顧氏，“，放心吧，我都曉得。”

說罷，打了個燈籠就朝院門外跑去，不過片刻便消失在黑暗中。

“不行，天這麼黑，昭侄兒一個人在外頭跑，我不放心，嬸子，我跟著一道去看看。”

趙刀和老杜氏說了一聲，提著燈籠也跟了出去。

大夫找的很順利，是德安堂的老大夫，白發白須，面善心也善，聽顧昭將況這麼一說，拎了藥箱就來到顧家。

……

顧昭：“大夫，我阿爺怎麼樣了？”

唐老大夫擱下把脈的手，還心的將顧春來的手往被子里塞了塞，“萬幸，沒有命之憂。”

他起拿筆，略略沉思，龍飛舞的開藥方，一邊解釋道。

“他小摔斷了，要養一段時日，另外，腦袋里頭也傷到了，需要靜養，這里我開幾劑藥吃吃看，先平肝化痰，潛熄風。”

顧昭思量，聽這麼說，應該是腦震了。

唐老大夫筆走龍蛇的在方子上寫下鉤藤，石決，姜夏，茯神，天麻，龍肚等藥材，想了想，又往里頭添了一味藥，顧昭瞥了一眼，瞧見他寫的是赭石。

“赭石？”顧昭重復了下。

唐老大夫有些意外的抬頭，“是赭石。”

他稍微吹了吹墨，讓它干得快一些，捻了捻稀疏的白胡子，解釋道。

“這赭石的藥效是重了一些，但它對嘔吐呃逆，里出有奇效，重藥緩投，你阿爺這樣況，用些赭石沒多大問題。”

顧昭點頭，“聽大夫您的。”

接過藥方，準備跟唐老大夫去藥堂抓藥。

……

臨行時，唐老大夫還有些不放心。

“老爺子醒來后，要是有吐啊暈的況，老嫂子你也別急，讓他好好躺著不要鬧他，靜靜養幾日，況就會好轉，有什麼狀況，再差人喚我。”

老杜氏：“哎哎，真是麻煩你了，唐大夫。”

轉頭又代背藥箱的顧昭，“將唐大夫送回去，好好的謝謝人家，不要怠慢了。”

顧昭點了點頭。

……

從德安堂抓了藥，顧昭一路小跑的往家里趕，院子里，老杜氏將小藥爐翻出來，趙刀幫忙在屋里守著顧春來。

“，我來吧。”顧昭瞧著老杜氏一下便蒼老憔悴的模樣，兩步上前接過手中的藥爐子，利落的打開藥包往里頭倒，又舀了三碗清水浸泡草藥。

老杜氏的視線落在藥爐子上，臉上是化不開的擔憂。

“昭兒啊，可討厭這東西了，翻出它就代表著家里有人不舒坦，以前是你爹，上次是你，今兒到老頭子了。”

草藥浸泡的時辰差不多了，顧昭準備起火，聞言安道，

“別急，你也聽唐老大夫說了，爺爺沒什麼大礙，養一段時間子，這病就好了。”

老杜氏：“唉，哪里有這麼快，老話都說了，傷筋骨一百天，更何況是你阿爺這般老骨頭，唉喲，他這一趟可是遭罪了。”

顧昭聽著老杜氏絮叨，靜靜的往爐子里扇風。

“對了。”老杜氏好似想到什麼，“剛剛你和唐大夫說的赭石……昭兒，你怎麼看得懂唐大夫開的方子了？”

顧昭搖扇的手一頓，“啊，阿娘教了我一些字，正好認得。”

記憶里張氏是有教過小顧昭識字，只不過不多，像赭石這樣的字，小顧昭是認不得的。

顧昭心里嘆了口氣。

“這樣啊。”聽到張氏，老杜氏便不再追問。

張氏娘家通寧鎮文風昌盛，像顧昭的舅舅，前兩年聽說還考上了生，張氏跟著家里人認點字，教給顧昭，再正常不過了。

東屋里頭有些靜，老杜氏瞧了一眼，急急道，“應該是你阿爺醒了，我去看看，昭兒你看著藥爐子。”

“好。”顧昭點頭。

煎煮草藥需武火文火，等顧昭煎好藥，又稍微晾了晾，已經小半時辰過去了。

顧昭端著湯藥進屋。

趙刀見顧春來沒甚大礙，松了口氣，提起燈籠和銅鑼準備離開，兩人正好迎面上。

“啊，是藥好了嗎？”

“是，今夜麻煩趙叔了。”顧昭點頭，端著晾得差不多的湯藥來到床榻旁，輕聲喊了一聲。

“阿爺，喝藥了。”

藥是濃郁的褐，泛著一又酸又苦的滋味，瞧過去便不好口，老杜氏將顧春來扶了起來，又拿了個大枕讓他靠著。

“老頭子喝藥了，喝了就好多了。”

湯藥聞起來味重，進口更是酸苦，顧春來眼睛一閉，秉著呼吸，心一狠，大口的將湯藥送到肚中。

老杜氏瞧著他慘白發皺的臉，心酸不已，“慢點慢點，別嗆著了。”

“唉，你說你也真是的，這都幾十年打更當值，是個老更夫了，往日里不是常吹牛，說什麼玉溪鎮的一花一草，你都得很，今兒這牛皮吹破了吧。”

“該！往日里讓你小心些，總是不以為意，瞧你這模樣，嘖，遭大罪了吧！”

顧昭見顧春來面上有痛苦之，連忙拉了拉老杜氏的手，小聲勸道，“，別說了，唐老大夫說了，阿爺要靜養，咱們等阿爺好了后再嘮叨。”

轉過頭，又對顧春來說道，“阿爺，是擔心您。”

顧春來無力的擺擺手，“我還不知道，啊，刀子豆腐心腸，我要是計較太多，這日子早就過不下去了。”

準備走的趙刀臉上有幾分怒意，“這事怪不得我顧叔大意，也不知道是哪個天殺的王八羔子，在臨水街的路上挖了個大，這黑燈瞎火的，誰能注意到？”

聽趙刀這麼一通埋怨，顧昭總算是明白了顧春來傷的原委。

原來，他們今夜巡視到臨水街時，戌時、亥時、子時走那一趟，那路還是正常的，不想到了丑時再經過臨水街，地上卻有了個。

還是蓋著薄土的大！

顧春來正好走在前頭，一不小心踏了上去，腳踩空，那覆著薄土的坑一下就塌了。

人自然栽里摔了個大跟頭。

顧春來倒是看得開，他擺擺手，“了了，不說這事了，也是我倒霉，命里有這一劫，對了，回頭記得將那土填上，省得還有人栽下去。”

“！我這就去把那填了。”趙刀爽快應下，借了顧家一把鋤頭和簸箕，打著燈籠就走了。

顧春來吃過藥有些犯困，老杜氏替他攏了攏被子，不過片刻，他便沉沉的睡去。

顧昭撿起擱在一旁的六面絹燈。

老杜氏瞥了一眼，眼里都是心疼，“哎呦，連這燈籠都摔爛了。”

顧昭低頭看了看。

果然，絹上沾了黃泥，臟兮兮的，不知道是不是到利了，有一面絹被割了個大口，就連下頭支撐的細木也裂了幾道細。

顧昭皺眉，不知是不是的錯覺，總覺得這盞燈籠變得灰撲撲的了。

“，沒事，我拿回去修一修，正好白日里買的桑皮紙還剩一些，絹壞了，干脆就換桑皮紙的，將就著也能用。”

老杜氏無奈的點頭，“行，你拿屋里去吧。”

顧昭帶著六面絹燈回了西屋。

竹桌上，一盞燭燈泛著幽幽黃。

顧昭將掛在烏木燈柄上的銅鑼和梆子卸下，帕子浸，一邊拭著燈上的黃泥，一邊自言自語。

“這還沒一日呢，我就又要給你拭了，上次是煙熏的黑漬，現在是黃泥，嘖，你也真是多災多難。”

的作慢了下來，眼里有著惋惜，瞧著這絹是不能用了，真是可惜，是個老件呢。

就在顧昭準備將絹拆下時，異變發生在一剎那。

的發微微飄，只見燈籠里中間倏忽的起了一場風，風打著旋滴溜溜的轉著，瑩亮朦朧的白纏繞其中。

這是…

顧昭睜大了眼，還來不及站起來，那風似龍一般朝右手襲來。

那兒，是一團石頭樣的鬼炁。

一瞬間，白大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