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心一起,那是怎麼也不下去,就像是心里長了野草,春風吹來,胡又麻麻的生長蔓延。
林中吉的面皮古怪的了下,又扭了扭脖子,因為久坐,有些發僵的骨頭發出咯咯的聲響。
倏忽的,他停住了站起來的作,臉上神變幻莫測。
不行!這艄公雖老,卻是悍模樣,眼下自己雖然年輕,卻瘦削單薄得很!
林中吉從腳邊的行囊里翻出干糧,面無表的啃著。
他得等等,再等等
首先,得填抱這一直的肚子。
夕已經完全沒了水面,天開始昏暗。
樟鈴溪江面寬廣,一眼去,只覺得一片江水茫茫無際,水波漾著船兒,分不清東西南北。
老艄公停了搖櫓,從懷中掏出汗巾了汗,準備歇歇勁兒過個夜。
無人搖櫓的小船隨波流走。
艄公看了一眼低頭啃干糧的林中吉,視線落在他有些空的裳上,心中一嘆。
這年頭,真是誰都不容易啊。
他忍不住開口道。
“后生郎,吃饃饃太干,你要是能等,等到了蝦兒島附近,咱們在那兒泊船,我給你整一碗魚湯嘗嘗!”
“嘖,你是不知道,這大冷天里一碗魚湯下肚,那能有多暢快。”
他一邊樂呵笑著,一邊彎腰翻起腳下的船板,從里頭拿出捕魚的家什,在看到那一抹青綠時,眼睛一亮。
“嘿!瞧我翻到什麼好東西了,這是芫荽!”
“呵呵,估著是我家小孫兒采了放這兒的,他啊,最是有孝心了,經常在岸邊等著我歸家,知道我吃這一口,特意采了藏這兒,嘿,還帶著泥呢,新鮮!”
“混小子,跟阿爺還玩驚喜呢!”艄公笑罵了一聲,眼里流出的卻是對小孫兒的疼。
……
艄公:“來來,咱們撈條大魚,一會兒大爺給你熬湯喝!”
他沖林中吉晃了晃手中的芫荽,又有些不好意思。
“對了,說了這麼多,都忘記問你一句了,后生郎吃得慣不?魚湯里放它鮮又去腥。”
“我是吃這道味兒,就是不知道,后生你不得住!”
林中吉沉默了片刻。
手中的饃被他得很,低垂著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好半晌,他的手得更了,一道暗啞的聲音從他口中發出。
“那就麻煩船家了,我吃得慣。”
“嗐,說什麼麻煩呢,我自個兒也是要吃的。”
老艄公將網往河里力一甩。
林中吉看著他忙活,突然道。
“船家,咱們不走了嗎?”
“走啥?”老艄公頭也不回,“夜里風大浪大,到黑燈瞎火,你瞧得清東南西北啊。”
“再說了,這路程還沒走一半,等到了蝦兒島,那才差不多是一半的路程”
“今兒這是順風順水,這才快了一些,我估著明兒這水流會變,這樣一看,咱們得后日晌午才能到靖州城。”
“早著呢早著呢!”老艄公擺擺手,最后說了一聲俏皮話。
“后生郎喲,還是要珍惜老頭兒我這把老骨頭吧,要是讓我夜里趕船,明兒你該沒人搖櫓了!”
“呵呵。”林中吉低低的笑了一聲,“是啊,明兒得有人搖櫓呢!”
老艄公沒聽出不對勁兒,他一網網了個沉沉,當下干勁十足的將網力往上拉。
“哎!怎麼是這東西。”
老艄公一瞧,眼里有著失。
林中吉跟著看了一眼。
好家伙兒,網里兜住的不是魚,居然是只大鱉!
這玩意兒可真大啊,足足有腳盆那麼大,也就比他當初撿到的靈芝小一些罷了。
想到靈芝,林中吉了懷中的黑布兜,眼里對大黑的恨愈發的濃郁了。
真是便宜它了,大卸八塊有什麼狠,應該挫骨揚灰!連骨頭都熬湯渣,咕嚕嚕幾口咽下去!
那樣,說不得他還能再年輕一些。
原來,那日林中吉將大黑肚子剖開后,瞧著挖出來的靈芝只剩青瓷碗大小,一個屁蹲坐在了地上,眼睛一陣陣的發暈。
完了完了,他林家的潑天富貴,不過是閉眼睡了一會兒,怎麼就只剩這麼一丁點兒了。
好半天,緩過勁兒來的林中吉盯著地上那一灘,心里發狠。
既然這靈芝被大黑吃了,肯定一些藥效被滲到骨里,那他吃了大黑,不就等于他吃了靈芝嗎?
想到這,他當即燒水,殺狗煮!
林中吉知道姚水娘寶貝大黑,要是知道這事,家中必定飛狗跳,一團糟心。
秉著多一事不如一事的原則,他拎了家里的大刀和鍋子,躲在竹林里做了這一切。
林中吉吃完,腹中一陣痛,人也昏過去了。
再醒來時,一切都變了。
他變年輕了,也變好看了
樟鈴溪上。
“有它在,我一定會出人頭地,錦玉食,富貴榮華之不盡的!”
林中吉抱了懷中的黑布兜,對未來更是期許。
他看了一眼老艄公,心中發狠。
殺胚!居然拿水娘來試探他!
老艄公將纏繞在大鱉上的網解開,拍了拍它的背,里念叨道,“走吧,老伙計。”
說完彎腰將大鱉往河里放。
“噗通!”隨著大鱉落水,鰭到艄公腰間,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上頭的利爪到酒囊,酒囊和大鱉一道兒落水,艄公手去抓都來不及。
“哎約喂,我的酒!”
回應他的只有一圈圈漾開的水波。
“哎!你怎麼將它放了?”林中吉被老艄公的哀嚎換回了心神,想要制止已經來不及了,“留著吃啊!”
老艄公正郁悶呢,當下沒好氣道。
“你沒瞧見嘛,這是大鱉,吃了干嘛!瞧它那個頭,長這麼大得有好幾十年了吧。”
“后生郎,大爺和你說,這尋常的東西命活長了,它不是有靈就是有邪,輕易不得。”
林中吉才不管什麼靈邪的,當下扼腕不已。
“就是這麼大才好吃啊,鱉啊,這是大鱉,大補呢!”
“別的不說,它那多壯!你不吃我吃啊!”林中吉說到這目對上老艄公,頓了頓,有些不自在了。
“干嘛,我說的不對嗎?怎麼這樣看我。”
老艄公一臉古怪,他上下打量了幾眼林中吉,好半晌才幽幽開口。
“你這后生郎好生怪異,哪有你這般年紀輕輕就想著要吃鱉補那玩意兒,我看啊,你不像十七八歲,倒像是三四十歲的漢子!!”
林中吉心里一個咯噔!
“我,我怎麼就像是三四十歲了,這鱉,是個男人都想要好不好。”
老艄公:
黃小子還敢說男人呢!
他又下了一趟網,隨口應到,“除了模樣,哪哪都不像。”
“這鱉腥得很,尋常人誰吃啊。”
“十七八歲氣方剛用不著,我呢,老家伙兒是用不上嘍,人到中年,家里婆娘如狼似虎,可不是逞能想著吃這一口補補,哈哈。”
都是男兒,又沒個外人,老艄公說了一句葷話,轉眼又繼續抓魚,好在,這一趟是八兩一斤的魚兒。
老艄公數了數數量,心里暢快,明兒的早膳都有了。
哉!哉!
蝦兒島。
江波一下下的拍擊著江中島岸邊的水草,綠枝浸潤水波中,隨水招搖。
夜幕披上了夜的黑紗,零碎一些星點綴。
船兒停泊岸邊,船艙里,老艄公呼嚕聲震天,時不時嘟囔一路我的酒。
黑暗中,林中吉忽的睜開眼睛,半晌后又閉上。
且再忍耐忍耐,明兒還得有人搖櫓呢!
……
兩人誰也不知道,在蝦兒島不遠的一河中巨石上,一只大鱉慢悠悠的爬了上去。
只見它緩緩探出方頭,豆大的眼睛朝蝦兒島的小船去,沒一會兒又慢慢閉上眼睛,任憑水波一下下的朝它背殼潑去。
在它腳畔,一只破了的酒囊被江波一卷,眨眼又沒了蹤跡。
大鱉:唔,還早還早,還是先睡一覺吧。
臨水街上。
“梆!梆梆~”
“梆!梆梆~”
“梆!梆梆~”
顧昭連續敲了三次銅鑼,瞧了一眼已經陸陸續續滅了燭火的屋舍,沉聲喊道。
“關門關窗,防火防盜!”
一邊走一邊喊,腳邊跟著一條上躥下跳的黑狗。
只是這黑狗的影,除了旁人瞧不見罷了。
大黑催促顧昭,“汪!”
給主人送去呀,犬牙給主人送去呀!
“等會兒!”顧昭給大黑使了個眼,當然,大黑有沒有看懂,就不知道了。
果然,大黑狗沒懂。
它不停歇的汪汪汪,朝前朝后的繞著人跑,正忙著打更巡邏的顧昭,一個錯眼,差點踢到大黑狗黑乎乎的魂。
“唉,你安靜點兒啊。”顧昭無奈了。
“嗯?怎麼了?”走在前頭的趙刀以為顧昭是和他在說話,詫異的回頭。
顧昭:
“叔,沒呢,我在想心事,自言自語罷了。”
顧昭有些尷尬,支吾了兩句糊弄了過去。
待趙刀回過頭繼續往前走,用力的瞪了大黑狗一眼,以口型惡狠狠地撂話。
“都是你!”
“咱們出來前不是說好了,我會找個空擋時間,然后咱們再去姚嬸子家,你要是再鬧,再鬧,再鬧咱們就”
顧昭有心想威脅說咱們不去了,瞧著大黑狗的模樣,又不忍心這樣嚇唬它,只得悻悻的丟下一句。
“就……晚點去!”
“汪嗚”大黑狗耷拉著耳朵,可憐兮兮的朝顧昭討饒。
顧昭無奈了。
今兒回來遲了,差一點上值都沒趕上,匆匆忙忙的拉了幾口飯,在老杜氏絮絮叨叨的數落聲中,趕慢趕,這才趕上當值。
眼下趙刀還在,哪里得出空擋,去翻豆腐娘家的院子呀!
顧昭安:“乖,不差這麼一丁半點的時間。”
……
兩人敲著鑼,正待走去翠竹街。
趙刀突然臉一變,捂著肚子,叉著兒扭了扭,倒幾口涼氣,嚎起來。
“哎喲,我的肚子……這他娘的可真疼啊。”
“叔,你這是怎麼了?”
顧昭連忙收了銅鑼,六面絹燈上前兩步,目關懷。
“痛!痛!”趙刀扭,呼呼出氣:“來不及了,來不及了,昭啊,你先自己去翠竹街不?叔肚子太疼了,得找個地方蹲一下。”
顧昭傻眼:“哎?哎!”
趙刀草草將銅鑼往腰間一別,著燈籠左看右看,最后尋了個蔽的地方躥了過去。
遠遠的,他還有聲音傳來。
“昭啊,快去吧,別誤了時辰,叔沒這麼快。”
“……唉喲喂,這他娘的可太疼了!”
……
顧昭瞧了瞧黑暗中被踩得狼藉的枯草,低頭看腳邊的大黑。
呃,這算不算打著瞌睡送枕頭啊。
就是趙叔辛苦了點。
……
“黑啊,咱們走吧。”顧昭輕輕踢了大黑一腳,催促道,“跑起來呀,咱們能去姚嬸子家了。”
一聽到姚嬸子,大黑一下便神起來,“汪!”
夜中,一人一狗跑得可快了。
草叢里,趙刀瞥了一眼,出手來搖了搖,哎!慢點兒啊,倒也沒這麼著急。
嗐,年輕人就是這樣瞎上進!
顧昭這樣,他會有力的!
突然,趙刀的臉一孬,捂著肚子重新蹲好。
他家婆娘到底煮了啥啊?肚子太疼了!
趙刀咬角,虎目含淚:……嚶!要不住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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