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罩房前，氣氛尷尬至極。

趙立本宦海浮沉幾十年，早就修煉，自然不會像兒孫那般稚。

早先趙昊父子出門時，他就沒抱什麼希。老爺子深知自己給兒孫定下的兩門婚事，是因利而的。如今他慘遭罷黜，終生再無起復的可能，人家自然也沒道理跟他老趙家共患難了。只是這些話說出來，著實讓人敗興，是以趙立本沒有開口阻攔。

何況凡事有個萬一，萬一要是討來銀子，豈不是滋滋？

可趙立本一看到，這彼此並不悉的兩人，居然一早聯袂而至，便知道徹底沒好事兒了。

他黑著臉抱著手臂，目冰冷的看著周劉二人。

前三品大員的凝視，自然頗有威。何況二人還自知理虧，這時候劉員外已經說不上話了，只求周祭酒能頂住。

周祭酒畢竟是翰林出，經過世面的，尚能在趙立本的視下談吐如常。

“哎呀，老大人。實話實話吧，高新鄭是帝師，新君視爲倚仗，指頭都能碾死我們，還請老大人高擡貴手，放過我們一馬吧。”

“祭酒說笑了。”趙立本卻揣著明白裝糊塗，故意逗起周祭酒道：“老夫如今草民一個，何德何能放你們一馬？”

“唉，老大人明知故問……”周祭酒知道，趙立本是他親口說出，那兩個恥的字眼來。他張了好幾次口，卻都說不出來。

“自然是……退婚了。”劉員外卻沒翰林清流的臭病，替周祭酒說出了口。

“退婚？”趙立本冷哼一聲，對二人哂笑道：“老夫前腳回家，你們後腳就跟來退婚？”

“實在是非得已，萬老大人全。”劉員外朝他拱拱手，腮幫子一陣哆嗦道：“如此，晚輩願再奉送程儀五百兩……”

趙立本本來還保持著前任大員的矜持，聽到劉員外的話，忽然暴跳如雷，指著他的鼻子大罵起來：

“當初你這死胖子又是請客又是送禮，費盡心機，苦苦央求老夫，我才勉強答應了婚事。現在見我失勢，就要退婚，真是反覆無常的小人！可恥！可惡！可恨！”

“……”趙昊也暗暗白了劉員外一眼，沒想到這百萬家的死胖子，居然還是個吝嗇鬼。

其實，五百兩銀子一點都不，能頂後世好幾十萬元了。當然，比起劉員外的家來，確實是九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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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員外被趙立本罵的狗噴頭，卻又偏偏無法還。一來，趙立本說得都是事實，二來，把柄還在人家手裡呢，惹惱了對方只有壞沒好。

反正被罵一頓又不會半兩銀子，他便低頭默默聽著，實指趙立本罵完了能消消氣，把庚帖狠狠扔到自己臉上。

那邊周祭酒就沒這麼好脾氣了。他可是盡吹捧的清流，什麼時候讓人這麼當面罵過，就是指桑罵槐他也不了。

“老趙，一碼歸一碼，咱們的婚事，可是你當初又請客又送禮，費盡心機，苦苦央求本，我才勉強答應的。”周祭酒拍著桌子對趙立本怒道。

“你答應了就不能反悔！”趙立本毫不覺害臊，依然振振有詞道：“呸，你還清流呢！這種事傳出去，誰還把你當清流？”

“唉……”周祭酒這下被到了痛，登時頹然坐回長凳道：“還是先顧眼前吧，不然京察這關我就過不了……”

說著他竟眼圈一紅，哽咽起來道：“老趙啊，就當你幫我個忙，放過我吧。我四十一歲才中進士，僥倖選館不容易啊，要是得罪了高相，我這輩子就在四品任上到頭了。”

“君子言出必踐，斷無反悔之理！你們休想拿回庚帖！”趙立本卻油鹽不進，將兩個信封丟還給二人，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送客！”

“老大人這就沒意思了……”劉員外還賴著不想起。

“再不滾，給我打出去！”趙立本卻徹底發飆，一腳踹翻了桌子，朝立在一旁的兒孫吼道：“愣著幹什麼？拿子去！”

“走走，我們走。”周祭酒見勢不好，便知難而退。

劉員外還不忘撿起兩個信封，一邊追上週祭酒，一邊回頭放話道：“等你們日子過不下去，咱們再談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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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兩人離去，趙守業不埋怨父親道：“都鬧這樣了，還有什麼意思？父親還不如同意退婚，換幾個銀子花差。”

“你懂個屁！事關我趙家的尊嚴統，區區這點銀子就想搞掂？！”趙立本狠狠瞪一眼不的大兒子。

趙守正不擊節讚歎道：“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父親果然有氣節！”

“他們得加錢！”卻聽趙立本又幽幽補了一句。

院中登時雀無聲。

好一會兒，趙守業纔回過神問道：“得加多，父親才滿意？”

“起碼一萬兩。”趙立本毫不猶豫的說出來了心理價碼。這與對方給出的價格，顯然差的太大，怪不得老大人氣得要關門放狗。

“爹，你窮瘋了吧？”趙守業聽得直咋舌。他把家裡值錢的東西都賣，才得了不過兩萬兩。父親居然爲明顯已經黃掉的婚事，開口就要人家一萬兩。“這不是訛人嗎？”

“老夫就是訛人了，怎麼著吧？”

趙立本冷笑一聲，便從袖中掏出了兩張紅紙，正是那周祭酒和劉員外苦求不得的兒庚帖。

他明日一早就要離京，顯然料到了那兩個貨今日會上門，果然只是錢沒給足的問題……

趙立本將兩張庚帖到二兒子手中，淡淡道：“你方纔說，也要留在南京。爲父如今囊中空空，將這兩份庚帖留給你防。”

說話時，他兩眼一直看著趙昊，這話顯然是說給孫子聽的。“日後那兩家肯定要向你們索要，記住，錢不給足，絕不鬆口。”

“是。”趙昊父子忙恭聲教。

“唉……”趙立本拍了拍兩人的肩膀，呵呵怪笑道：“反正你父子老的老，小的小，拖個十年八年不婚又怎樣？拖不起的是他們。記住，拖得越久得的好就越多。”

趙守業聞言心不已，忍不住湊上來道：“爹，不如我和老二一人一份吧。”

“滾！”趙立本一腳踢在他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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