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bra」以樓層標榜職場階級。

　名義上論，四、五樓皆為高級律師。

　區別在于，如時眉、喻卓這種在四樓的高律，平日工作屬于各掃門前雪，只許做自己的案子，賺自己的辛苦錢，不得手他人的案件。

　五樓，卻是質的不同。

　每位高律都直接領導一個小組團隊，算作組長。組長攬活兒派下去，并提供一定建設的技指導，同時，可以全組員的績效酬金。

　這對即將立的“協作組”同樣適用。

　一樓之差，即云泥之別。

　五樓，對其余人來說，無疑是律所天花板地位的象征。

　而對于時眉，爬上去，就是升職加薪。

　沒別的，就是錢。

　岑浪空降前，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為，時眉會是今年功爬上五樓的人。

　包括自己。

　誰想，半路殺出個開外掛的。居然一來就穩坐五樓，當上了組長，還堂而皇之搶走的升職位。

　擋人財路，

　他怎麼敢的啊？！

　此刻，神暴擊當前，眾人被岑浪驚艷到全愣滯，安靜如。

　“啪。”

　“啪。”

　“啪。”

　三下。

　擲地有聲。

　一聲比一聲響。

　所有人向聲源，

　只見時眉倚著墻柜帶頭鼓掌，姿態輕漫，沒什麼緒起伏，可凝落在男人上的掃量卻伏藏審視，排斥織眼底，完全不加掩飾。

　岑浪表松散，像是才注意到搞出靜的人，懶洋洋地掀起眼皮，冷淡睨向。

　目的那幾秒，

　一切嘈雜失真，轉瞬褪化為稀淺的白噪音。

　時眉燃起攻勢，細眉彎挑晾曬挑釁的意味，倔強奪占主導權。而岑浪并不接招，眼神停留給的片刻更像施舍，完全制的傲慢。

　很快，岑浪從臉上走視線，輕飄而輕蔑。

　時眉意味不明地笑了聲。

　這場短暫無聲的私博弈，終結在眾人回神之后，紛紛跟隨時眉鼓起掌來。

　大家為優秀人才鼓掌，為新鮮鼓掌，更為「Libra」新一任“眼球潤擔當”而鼓掌。

　只有時眉，

　這掌聲里殺機暗涌，沒一點是歡迎的意思。

　“臥槽？”

　“這他媽不是……浪哥？！”

　突然間，始終呆立的喻卓不知道哪筋不對，揚手扔下懷中文件，被狗追似的嗷一聲就躥出去，直直沖向岑浪。

　一陣小旋風過，時眉覺眼前晃過一道影兒，等到反應過來定睛一瞧——

　喻卓猛地一把抱住岑浪。

　力氣大到險些將噸位過重的主任掀飛，激得就差掛到岑浪上了。

　岑浪猝不及防被他纏住，表了一下，臉不太和善，冷聲低罵道：“在這兒發癲，松手。”

　喻卓充耳不聞：“浪哥你畢業了嗎！！”

　“回國怎麼不招呼兄弟一聲？”

　“浪哥真沒想到咱們以后還能為同事，浪哥——”

　“喻卓。”岑浪沉了口氣，低嗓撇眼，“我把你扔地上？”

　半秒。

　甚至不用。

　喻卓趕忙撒手，無比狗兒地替他拍了拍西裝，朝他咧傻樂：“我有點激了，浪哥別氣哈。”

　岑浪撣平肩頭褶皺，懶得理他。

　“你小子是不是瘋了。”

　黃世海在一旁看不下去，生怕喻卓給他把人得罪了，抬手就把他拉過來，手一揮：“散會！”

　戲劇化的一個早上終于收尾。眾人頻頻暗中著岑浪，小聲互談論，推搡著散去。

　時眉看到腳邊鋪了滿地的文件，殺了喻卓的心都有，正支使他收拾好，喻卓倒三兩步先跑過來，拉起就走：“老大先別管那些了，跟我來。”

　時眉：“……？”

　喻卓興沖沖地推到岑浪面前，作勢咳了兩嗓，煞有其事地充當介人：“浪哥，老大，我給你們互相介紹一下……”

　“不需要。”

　兩人異口同聲。

　“啊？”喻卓懵了下，“你們…認識？”

　“認識。”

　“不認識。”

　兩人再次同時。

　喻卓：“？”

　時眉：“？”

　不認識？

　你再說一次？？

　喻卓還自我沉浸在“雙廚狂喜”的雀躍里，明顯遲鈍，轉頭就跟岑浪繼續安利：“浪哥那我單獨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

　“沒興趣。”岑浪抬腳就走。

　時眉原本就對他很大意見，這會兒又被他那副拽樣狠激了一下，瞬間上頭，口而出：“岑律還真是貴人多忘，這麼快就不記得昨晚的事了？”

　喻卓：……昨晚什麼？

　但很快后悔了。

　話一出口，看到岑浪停步轉那一瞬，就后悔了。

　還算有相對清醒的認知。

　被一個爛男甩，刮破子，還差點被岑浪撞上，怎麼說都不是一件很有臉的事。

　“那檔子破事兒，就不用希多個旁觀群眾記得了吧。”

　岑浪雙手兜，緩慢轉，眼尾傾瀉桀驁，口吻淡嘲，“怎麼，不想欠我人？”

　他里氣地嗤聲：“非要謝我？”

　這人怎麼就這麼欠？

　從業以來，上功夫還沒輸給過誰，

　行啊，上對手了唄。

　喻卓猛地眼角一跳，這才驚覺兩人畫風不對，趕站出來打圓場，若無其事地拉開時眉：“哈哈…哈…那個，浪哥，我先忙完手里的活兒，中午去找你咱們一起吃飯。”

　岑浪頭也不回，本沒理他。

　時眉剛準備開口，喻卓立馬一把給拽住，邊往回拉邊哄：“老大老大，冷靜啊冷靜，大熱天的當心中暑。”

　“跪快啊你！”

　時眉一掌拍他腦門上，“慫什麼？他一個外來的你怕他干什麼！”

　喻卓吃痛地了，“也不是怕…老大你可能剛接浪哥不了解。”

　“別看他外表冷冷酷酷的，好像不近人似的，其實真單純一人，一點壞心眼沒有。”

　時眉想起晨會上他那副不值錢的樣兒，忍不住酸他：“怎麼著，給你多錢啊，這麼幫他說話呢？”

　喻卓蹲下給撿文件，回憶道：

　“我公派留學那時候認識他的，我倆一個法學院，當時一起邊讀研邊在律所實習。后來我回國就業，他繼續攻博，哦對了，”

　他突然想到，“浪哥也小我兩歲，跟你同年，而且跟你一樣勝負特強……”

　“打住！我跟他可不一樣。”時眉打斷他，故意挖苦道，“他比你小，你還管他哥？”

　喻卓樂了，“那不就跟我你老大一樣？”

　時眉笑得惻：“你再拿我跟他比？”

　“沒沒沒，沒得比。”喻卓見好就收，等整理好七零八落的文件，又賤兮兮地蹭到跟前，挑眉揶揄，

　“不過…我說老大……”

　“有屁放。”

　“你看這浪哥上，可同時備你最的兩項特質啊。”

　喻卓腦子想什麼，他一開口時眉就猜得到：“行啊，夸完他單純，還想夸他帥是吧？”

　“嘖，不止帥的事兒。”

　喻卓放好文件，雙手撐在桌沿上，微微湊近，聲線虛，“老大你想想，金融決賽圈里的‘小三浪’都是誰家的？”

　所謂金融決賽圈，代表的是港廈市金融中心CBD，珠港前灘。

　而“小三浪”分別指，

　堪稱城市天際線的最高寫字樓，「壹浪集團」；

　容納私人酒店、購商區、樂園、奧、酒吧步行街、各類金融機構等最大建筑群，「環浪天合中心」，

　以及，國最富地產住宅區，「魚浪鯉」。

　至于都是誰家的？

　時眉逐漸覺察到某種苗頭，遲凝了一下：“我記得，港廈首富姓……”

　“姓岑。”喻卓接茬。

　“……”

　喻卓打了個響指：“那你現在再猜猜，‘小三浪’的‘浪’，是哪個‘浪’？”

　還能有哪個“浪”，

　自然是，岑浪的浪。

　“……我說他哪來這麼大底氣空降呢。”時眉了上顎，眼微嘲，字詞從牙里崩落，“原來是首富家的太子爺帶資職啊。”

　走后門還敢拽得上天。

　喻卓被冷颼颼的眼神唬住，實在憋不住好奇，試探著問：“老大，你跟浪哥……”

　“滾。”

　“誒得嘞。”

　/

　晚上喻卓組了個局，說是為了安時眉場、職場雙失意，請出來好好喝一頓。

　地址就選在家附近的酒吧街。

　白吃白喝的好事兒哪有不去的道理，接下來兩天又是周末，時眉想都沒想一口應下來。

　尤其是，喻卓還說，局上有帥哥。

　這還不心打扮一下？

　出于對帥哥的“尊重”，去之前時眉先回了趟家，洗澡、化妝、換服，挑細選配飾，還不急不忙地點了個外賣。

　臨出門前，特意挑了款黑公主切造型的假發。是最近偏的發型，可惜工作原因平時不方便留，只好私下過把癮。

　等搞定一切走出單元樓，已經晚上十一點了。

　港東灘尾屬于舊城區。

　這片兒地勢崎嶇，地形坑洼復雜，高低盤錯，狹街窄巷百上千條繁纏，曲折迂回，橫縱蜿蜒。

　時眉租住的老舊復式樓在后巷，與酒吧街一巷之隔。

　獨自穿行在昏暗巷中，壁掛燈泛散在上，懸繞幽黃。暈裹住，扯出一抹纖薄盈瘦的影兒，被夜霧侵吞，反折在墻壁上斑駁挪。

　像一尾游曳的魚。

　而捕魚人亦步亦趨，尾隨在后。

　于是，墻上多添出一道影。

　一道高壯的，鬼祟的，明顯屬于年男人的影。

　這個點，小巷十分安靜。后方猝然出現的腳步聲為第一信號源，清晰落時眉耳中，不可忽視，令迅速有所警惕。

　需要確認一點。

　時眉沒回頭，利用余覷墻上暗伏的雙人影。當加快步伐，對方也隨之變快；當放慢腳步，對方也緩下速度。

　仿若一場人縱的皮影戲。

　時眉很快得到驗證。

　被跟蹤了。

　而試探的作，也很快讓跟蹤者發現了的警覺。索懶于玩追逐游戲，后暗影一瞬間跟上距離，近，又近了些，直至挨。

　墻上皮影戲不再是默片。

　隨男人加速的腳步開始播放聲音，落擲仄無人的長巷中，分外清楚，悶沉，近在咫尺的可怖。

　時眉到因驚駭而倒沖全，剎那激涌，神經崩鎖，心率的泵博被男人湊的步調重踩制。

　但很冷靜。

　觀察四周監控時，不聲地慢慢手進包里，用力握隨攜帶的防狼噴霧，下一刻拔就跑。

　男人卻明顯早有預料。

　他跟得太近，幾乎毫不費力地三兩步攆上去，手一把扯住的頭發，想拽回來。不料力道猛地一空，像魚從手中靈巧出去，始料未及地抓了個寂寞。

　他下意識低頭，發現手里只剩一團詭異的黑東西。

　……是時眉的假發。

　時眉趁對方發愣的空隙，轉舉起防狼噴霧，對準他的臉就要一頓猛噴。

　可以還擊功的。

　至可以逃跑功。

　但卻突然停下作，悚然抬頭，借燈看清男人的長相：“徐嘉志？”

　徐嘉合的弟弟。

　那位，威脅迫父親訂立囑的不肖子。

　今早在視頻里見過。

　對方冷笑一聲，直接打掉時眉手里的噴霧瓶，怪調地奚落：“這就認出我了？還真難為您一個大律師能記住我這個無名混子。”

　“你想干什麼？”

　時眉后退兩步，在彼此間撤開安全距離。

　“不想干什麼，就是來提醒提醒大律師，”他扔掉手里的假發，又跟上來站近，笑得流里流氣，“我們老徐家的家務事，不著你心，聽明白了？”

　時眉默默攬過包藏在后，再次探手進包索，拴呼吸，以強話語分散他的注意力，“委托協議毀不了，針對你的起訴狀也早就提法院——”

　“跟我扯。”他不耐煩地打斷，“告訴你，老爺子親手立下的囑在我手里，他徐嘉合，一分錢都別想拿走。”

　徐嘉志森笑了笑，補充：“你要想活命，就別管閑事，否則。”

　再明顯不過的威脅幽冷刺穿聽覺神經：

　“我是爛命一條，你不是吧？”

　時眉略顯沉默。

　徐嘉志以為功嚇住，志得意滿地轉想走，時眉卻在下一秒忽然開口，淡淡嘲弄他：

　“徐嘉志，你心虛啊。”

　“你說什麼？”

　當手指終于到金屬錄音筆，

　“我說錯了嗎？”稍稍揚起下顎，按開關，輕松破譯他憋足拙劣的邏輯，拆碎他的偽作表象，

　“既然囑在手，如果我是你，就不會、不應該、也沒必要多此一舉，在半夜恐嚇一名在你看來必輸無疑的律師。”

　“除非，”還有后話，“囑有問題。”

　徐嘉志當即愣滯。

　時眉直視男人的眼睛，語氣篤定，“你怕了。”

　“我怕什麼？！”他不自覺拔高聲音。

　時眉瞇了瞇眼，輕語涼涼地譏諷他：“你怕在法庭上，被我公然披你手中那份囑，是假的。”

　“或者更專業點說，”停頓一聲，自我更正，“是你非法獲得的。”

　盡管敵我懸殊，時眉在絕對下風的劣勢。

　但這并不影響發揮，將清晰的思維、理的分析以及，極煽力的話發揮到淋漓盡致。

　一向如此。

　如此擅長導，準拿，

　越危急越擺正緒。

　徐嘉志顯然被激惱，正張反嗆，時眉卻搶先一步，平鋪直敘：“你很恐慌，又別無他法，所以只能自陣腳地跑來威脅我，對嗎？”

　“你他媽放什麼屁呢！”

　時眉彎笑了，正視他的眼神很平靜，毫無懼，僅僅是細致觀察著他每一寸微表，深深印在腦子里。

　然后解讀他，找到他惱怒下，拼命掩蓋的致命點。

　“其實這個案子一點都不難。”拎出看似無厘頭的新話題，“我的委托人是盡忠盡孝，心系慈善的功企業家。”

　“而你，不務正業、居無定所混到今天，一無事，老人病重你置之不理，老人去世你跳出來說有囑，財產都歸你。”

　挑眉嗤笑，“誰信？”

　“，你敢拿我跟那個畜生比！？”

　徐嘉志像突然被刺扎到某敏神經，灰沉沉的面厲駭人，眼神扭曲到幾乎要將就地施暴，聲音從高轉瞬沉，“你他娘的找死是吧？”

　為什麼他反應這麼大？

　為什麼無論是迫父親的視頻里，還是此刻，他總會提到哥哥。

　時眉還在步步：“為什麼不能比？你愚蠢，自私，只會手找哥哥要錢，像個永遠活在家人庇護下囂著要糖吃的巨嬰。”

　會不會是因為……

　“在父親眼里，你就是比不上哥哥優秀。”

　決定賭一把。

　灼人的痛旋即鋪天蓋地燒起來。

　被一種癲狂的暴力死死掐住脖子，扼制呼吸，外力一步步倒退，直到脊背狠戾撞向冰冷堅的墻，生疼得令牙齒都打，封鎖在他糲虎口的脈流速激增。

　嘖，賭對了。

　“徐嘉合徐嘉合！又他媽是徐嘉合！！”

　他在嘶吼。

　痛苦無比劇烈地碾，時眉覺自己像被一頭按進水里，龐大而無力的溺斃迅猛吞噬著。

　求生的本能讓雙手著徐嘉志的手背，做出微弱掙扎，卻本無從搖他的強悍，耳鼓脹灼熱，充斥著男人不可遏制的狂怒：

　“所有人都說我比不上他，連你這個婊.子都敢踩低我去捧高他！”

　猙獰的殘暴燒在徐嘉志眼底，聲調尖銳，“是，就是我著老畜生立的囑，那又如何？從小到大他眼里只有徐嘉合，連個正眼都不肯分我，我憑什麼養他？我恨不得弄死他！！”

　時眉用殘存的幾分清醒，聽懂了他的話。

　產，不過是缺衍生仇恨的載。

　他要奪走父親死后所有的一切，就像經年累月中，哥哥徐嘉合奪走全家人的矚目一般。

　包，錄音筆端閃爍著明滅的綠，悉數收錄下徐嘉志暴躁的自白，也泄出時眉愈漸走弱的吸氣聲。

　是有點麻煩。

　已然瀕臨在窒息的邊緣。

　滾燙臉頰發青，視域中落致盲的，彌散黯黑，炙烤出縷縷的紅，脈跳搏的頻率被毀，蠶食，進一步摧垮。

　意識即將熄滅前，時眉用盡最大力氣死死握著手中的錄音筆。

　砰。

　一聲巨響。

　徐嘉志被發的力量一腳踹中，整個人彈飛出去，狠狠摔砸在巷尾堆積的箱子上，“哐啷”幾聲噪響，箱子應聲碎廢木殘渣。

　由靜及的畫面質變，扭轉在無比極限的頃刻間。

　鉗制在的力度驟然離，令時眉完全失去支撐點，失重搖晃，呼吸虛薄，眼前一片漫無邊際的沉黯，頭脹暈眩，只能任由慣狠狠拽倒下。

　像斷了線的人木偶，

　脆弱又破碎，細弱微，訴說可憐，最終不堪重負地謝幕這場皮影戲。

　力癱在來人懷里。

　劇烈咳嗽的不適下，意外接到的男香鼻腔，清消冷峻，重力彈跳在上，微妙滲，又野又，悄然緩釋那份痛苦的窒息。

　似曾相識的悉。

　是外套上的冷香，時眉竟然還記得。

　是岑浪。

　又是岑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