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娘吃了一頓飽飯,又在周家磨蹭了半天才走。
余氏曉得家里日子不好,倒也沒那麼小氣。葉嘉盯著那婦人溜溜噠噠地走遠,扭頭回屋,余氏已經把碗筷收了去灶下洗。下午忙活了一下午,又是兩百多個餅。再抬頭,天都黑了。
葉嘉回屋又把那半盆的腸端出來,預備晚上切點拿鍋煎著吃。還有昨日那一條五花,家里有點存銀,葉嘉就想過個癮。
奢侈一點,做紅燒!
倒不是說葉嘉小氣,中午待客時有沒拿出來。有道是財不白,周家在王家村是出了名兒的窮。孤兒寡母的也沒個幫襯,總得藏著掖著點日子才過的安穩。
葉嘉拎著一條去后廚,眼尖的蕤姐兒邁著小短蹬蹬瞪地跟上來。
說的最順暢的一句話就是:“嬸娘,好吃噠!”
“對。”別說,人的都是出來的。先前葉嘉還覺得蕤姐兒有點丑,這會兒看著孩子越看越好看。讓被當道兒,葉嘉把清洗了一遍,又在鍋底燙了,再下水焯,“你等著,一會兒給你吃塊大的!”
小孩兒眼睛亮晶晶的,咧著笑:“大的!”
葉嘉這邊忙活,余氏攙扶著周憬琛回了屋。重新躺回床上,母子倆這麼僵持著,余氏又嘆了口氣。老生常談的話說多了也無用,兒子子不是別人一兩句話能勸得的。想想,將勸他搬去西屋的話又咽回去。手替他理了理被褥,直說去后廚幫葉嘉燒火。
周憬琛一言不發地目送離開,眼睫抖了幾下,倒也沒說話。
回到后廚,葉嘉那已經燉上了。紅燒得燉的久一點才會爛。只有一個灶,燉就沒得做別的。余氏見葉嘉將煎餅的那口大鍋給擔起來,稀奇地圍上來:“這是要做什麼?晚上攤餅?”
蘿卜兒餅也好吃的,往外賣也自家吃。瞧這天兒也晚了,沒工夫面做饃饃,煎幾個餅當主食也是可以的。不過他們可以,東屋躺著的那個人卻不可以。他藥還吃著呢,沒吃完藥之前蘿卜是別想吃了。一個十九歲的壯勞力也不能頓頓吃粥,還是得做飯。
葉嘉笑了:“沒,咱們今兒吃個新鮮的。”
葉嘉上輩子在外出差去東北吃過一種地道的農家食,烀餅。就是鍋里燉著菜,靠鍋邊兒一層面餅。到時候菜燉了面也浸了湯,香的不得了。正好今兒家里燉紅燒做烀餅。一條四個人吃是不夠的,葉嘉看燉的差不多爛,一筷子進去能拔得出來,就將白菘和煮好的蛋丟進去。
滿滿一大鍋,鍋蓋一揭開,余氏的眼睛都直了。
說實話,余氏自打流放到李北鎮這地兒,唯一的念想就是兒子能從西場活著出來。日子一團糟,沒個盼頭。葉嘉這兒媳婦脾氣怪是怪了點,愣是把活死人給拉拔出盼頭來。余氏如今也跟蕤姐兒一樣,每日都盼著這灶臺里能端點什麼好東西。
“娘,你去東屋看看能不能把相公給扶過來。”葉嘉真不是個照顧病患的料,看周憬琛在板凳上一坐就是一下午,總下意識忘了人家斷了,“這烀餅要吃熱乎的,剛出鍋的。盛出去就不好吃了。”
余氏思來想去的,也沒管,還真去東屋扶周憬琛了。
周憬琛被攙下床就忍不住扶額。但也別說,喝了好多日粥,他跟余氏一樣,也盼著那點好吃的。一家人坐在仄的小廚房,圍著煎鍋坐了一圈。后是冒著熱氣的大灶,二月上旬的夜晚天兒還冷。熱氣繚繞的,竟有幾分溫馨味道。
葉嘉給幾人一人發了一個碗,然后拿大鐵鏟給每人碗里鏟鏟菜,然后一個大面餅子蓋在菜上。坐下就開吃:“吃啊,冷了就了。”
一面開吃一面還不忘往大煎鍋里放腸。油滋啦一聲冒出來,味道就飄香了。
周憬琛坐在葉嘉邊,哭笑不得地捧著碗。
蕤姐兒已經舍棄小筷子,抓著餅就往里塞。倒是余氏吃了一口,眼睛都瞪圓了:“嘉娘這手是怎麼長的,怎地做個都這樣好吃?”
葉嘉笑了一聲,換了雙筷子給煎鍋里的腸翻面。
腸烤的油滋滋,葉嘉弄了個大剪子夾起來剪短。再一個一個翻。拿蔥姜蒜末芝麻鹽弄了個簡易版的干料。看一個煎得油滋滋,夾了一個往碗里蘸一點就吃。其他人有樣學樣,真嘗了一口,焦香焦香的,外脆里,比炒的還好吃。周憬琛到底還有些不習慣,猶豫了許久,也學著吃了一口。
后面就沒人說話了,眼睛都盯著鍋里呢,一個個吃的頭都抬不起來。蕤姐兒人小,吃的不如大人順暢。一小塊能嚼好久,燙得齜牙咧的。
日子一有了盼頭連睡覺都香很多。余氏如今也不翻睡不著,因為明日還得早起去鎮上支攤。
許是沒有別家吃食攤子一家獨大的緣故。婆媳倆這生意日日紅火,小十天下來,賺了七八兩。這還是扣了本和家里伙食的凈收。口袋里存了銀子,余氏臉上的愁苦都散開了許多。因著吃得好睡得好,人一日潤過一日,倒是把的好姿容給顯出來。
事實上,瓦市這邊每日有一對相貌極的婆媳來做餅生意,如今在鎮上也傳開了。有那促狹的,給兩人的攤子取了個雅號,西施攤。還別說,這稱呼雖說窘得葉嘉好幾天都想翻白眼,但也給婆媳倆的蘿卜兒餅攤子帶來了名氣。不僅瓦市的人來吃,就是鎮上的住戶也過來嘗鮮。
生意一日好過一日,手里頭有了些閑錢,葉嘉就惦記著買瓦修屋頂的事兒。
雖說李北鎮此地雨水不多,今年是出了奇才這般多雨。但也不能說往后就沒有雨。屋頂總也不是事兒。這日葉嘉跟余氏收了攤子就去了磚窯。
李北鎮只有一家磚窯,燒磚也燒瓦。整個鎮子甚至是臨鎮也都在這買磚買瓦。
兩人去的時候,磚窯的管事不在。就幾個半大不小的年在門口看著。葉嘉說明了來意,許久,才從屋里出來一個無端壯的中年漢子。那人留著一撮山羊胡,腫泡眼,大鼻頭,戴著氈帽,穿的十分面。瞧見來人是兩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婦人,那雙耷拉的腫泡眼抬不抬的。
再一聽說,只是要一千塊小瓦,碎瓦,當即連說話的興致都缺缺了。不過蚊子再小也是,一塊碎瓦也是錢。張口說要五百文,也不給講價的機會,轉就要走。
葉嘉本還想他讓人帶們去看看,看這管事的態度就不住地皺眉。但轉念一想這地方就這一家磚窯房,別沒有,想說什麼便也作罷了。葉嘉是工科出,工作幾年,對這些很。要說燒制磚瓦這等東西本不難,也就這年頭懂這個的不多才這般猖狂。
慢慢吐出一口氣,葉嘉跟著學徒去后頭看瓦。
們倆來的匆忙,本就是下了攤子來瞧瞧,家里頭其實還沒準備。葉嘉跟著學徒看了瓦,了一下,只說下午再帶人過來拉,屆時再結錢。
那學徒也沒說什麼,一雙眼睛不住地往葉嘉的臉上瞄。
葉嘉長得好那是十里八鄉公認的,余氏一見不對,就把葉嘉拉到后擋起來。不過跟葉嘉量也差不了多,擋也擋不住。那幾個年輕的學徒眼睛還往后瞥。葉嘉倒是沒什麼覺,們倆在瓦市那塊做生意都做一個多月了,早習慣了。
“娘,咱先回去吧。”屋頂要修勢在必行,“攤子的東西得送回去。”
他們才走出磚窯房的院子,在巷子口跟一家騾車撞上了。巷子窄的很,直行只夠一輛車過的。雖說婆媳倆這邊獨車不占地兒,但若是肩走必然會刮。兩人干脆把車又退回了磚瓦房的院子。院子里的學徒還沒出來說話呢,那騾車也進來了。車上下來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一拍肚子下來,屋里方才懶得彈的管事小跑著出來。許是有人瞧見了,給他說了。他一面跑一面臉上掛著殷切的笑,親自上手來扶:“老爺怎地過來了?”
那被稱呼老爺的男人一雙瞇眼,眼睛就往葉嘉和余氏這邊瞥。管事的眼珠一轉,立馬轉換了態度,笑容滿面:“二位瓦可看好了?我這就人領你們去瞧瞧?”
余氏直說瞧過了,下午再來。
說完,就跟葉嘉兩人推著獨車離開了這個巷子。
婆媳兩人出了巷子后那瞇瞇的視線才消失。葉嘉如今低頭瞧著兩人上灰撲撲的裳心里倒是慶幸。李北鎮并不太平,子長得好不是件好事。葉嘉跟余氏兩人心事重重地推車回到家,心里想的怕是一樣。葉嘉難得吃完飯去了東屋。
余氏瞥了一眼,默默把想去東屋找嬸娘的蕤姐兒給拉走。
“相公。”俏俏,悅耳聽。
雖然早已聽過幾次了,但這般面對面的聽葉嘉喊他相公,周憬琛還是眉心猛地一跳。
他揚起眉頭,等著。
葉嘉皺著眉頭盯著他的許久,一雙手就上來。周憬琛眼眸微閃,眉心跳的更明顯了。
不過這人是真的沉得住氣,任由葉嘉在他上半天,面上還是不如山的樣子。一雙眼睛靜靜地看著葉嘉。許久,葉嘉什麼都沒出來又悻悻地收了手,皺眉看向他:“相公,我找人給你打個拐,明兒你跟我一起上鎮子賣吃食吧。”
沒見這男人皺眉喊疼,葉嘉也分不清他的傷勢如何。想著原先是窮途末路了才顧不上自己這張臉招禍。如今有了存銀,葉嘉就空出心思來考慮別的事。
今日倒是給提了個醒兒,跟余氏兩人在街頭做生意到底是不保險的。李北鎮不是很太平,們在街頭這麼久沒出事是運道好。但人不能一輩子靠運道,總有失手的時候。跟余氏兩人連個爐子都得抬著走,真遇上那等無賴,怕是只有吃啞虧的份兒。
“娘年紀大了,早上多歇歇。”想想說,“做生意,還是相公搭把手更好。”
周憬琛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葉嘉的意思。想著上午們回來那臉,眼神倏地一暗。角抿直了,點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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