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茉并不喜歡待在齊家。

　王紅芬不講衛生又碎，齊振華旱煙還總瞇瞇地盯著自己看，至于齊杰，那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看著就來氣。

　所以齊曄要是不在家，江茉就出去玩。

　嫌累，不走太遠，在附近幾戶人家里到了兩個朋友，都是十七八歲還沒出嫁的小姑娘，一個王春雨，一個宋秋。

　短短沒幾天，們就非常喜歡江茉，張口閉口就是“江茉你好厲害”“江茉你好漂亮”“江茉你好聰明”。

　江茉就喜歡聽人夸，就喜歡和吹彩虹屁的人玩，這一點非常勇于承認。

　這天，江茉和王春雨在宋秋家的院子里正說著話，忽然看到齊曄經過。

　他進山抓到了那只野山！

　齊曄不經意扭頭，一看見江茉，眼里就仿佛有了，可又略顯局促地提著那只山的翅膀，停下來紅著臉問江茉，“你回、回家嗎？”

　江茉點頭走過去，和他并肩回家，后王春雨和宋秋羨慕地看著，們心里悄悄想，以后也要像江茉那樣，找一個像齊曄哥這樣長得俊、力氣大，又疼媳婦兒的！

　怎麼以前就都沒發現齊曄哥是這樣的呢？

　江茉著那嘟嘟的山，出滿意的笑容，“不錯，能吃頓好了。”

　齊曄又開始心酸，覺得江茉嫁給自己真是委屈了，那天聽說江桃頓頓吃呢。

　而且，這山，也不確定能不能吃……

　他忐忑地低頭道：“它吃了不干凈的東西，得再養兩天。”

　江茉也發現這山確實沒神，憾地點點頭，拉住齊曄的袖角，“那我想吃烤紅薯。”

　齊曄因為指尖的而渾一僵，嚨發道：“好，我給你烤。”

　“我不要在爐子里烤出來的。”江茉皺皺小鼻子，“今天下午我看到有人放野火呢，當時我就覺得，要是扔幾個紅薯進去烤，一定特別香。”

　齊曄一愣，滿口答應，“好。”

　他把野山放回后院的窩里單獨關著，從柴房里抱出幾大撂秸稈，去田里燒。

　本來這些秸稈是留著當燃料的，但江茉想燒，那就燒，而且燒完也能剩下一些草木灰，可以當料。

　幸好王紅芬們不在家，不然知道齊曄燒這麼多秸稈，只是為了博江茉一笑，給烤幾個紅薯，肯定又要罵江茉敗家玩意兒，罵齊曄沖昏頭了。

　-

　齊曄一共烤了三個紅薯，都給江茉吃。

　但江茉哪吃得了這麼多，齊曄幫剝了一個烤得燙手焦黑的紅薯，出里面金燦燦的，還淌著，咬一口，簡直是人間味。

　齊曄給剝完，不知怎麼好看的下頜線條也染上黑黢黢的兒。

　江茉忍不住撲哧一笑，“你也吃一個。”

　齊曄被的笑容驚艷得不敢再抬頭看，幾乎快把臉埋進紅薯里啃著。

　他發現江茉說得沒錯，這樣烤出來的紅薯，真的好香，仿佛是他這輩子，吃過最甜的紅薯。

　-

　黃昏時分，江茉和齊曄踏著燦燦晚霞回家。

　還沒進院子里，就聞到了噴香撲鼻的湯味。

　齊曄腳步陡然加快，一進門，就看見一盆飄著山的渾濁熱水，而正屋，叔嬸一家子都已經吃得撐著肚子歇在那兒，正剔著牙，桌上擺滿了骨頭。

　“喲，你們回來了啊。”王紅芬吃得飯飽，打著嗝，“還以為你們不回來吃飯呢，我們就先把燉了，吃了。”

　江茉聽得直想笑，平常這個時候，他們仨還等著齊曄燒火做飯呢，哪這麼勤快。

　齊曄沒說話，眸微沉，抿著角走進屋里。

　桌上的湯碗里，山已經沒剩下一塊，只有薄薄一層湯底。

　他又轉去廚房，除了王紅芬燉留下的一片狼藉，連都不剩。

　江茉盯著齊曄的背影，怕他還沒清醒地認識到他的叔嬸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便又添油加醋說了一句，“齊曄辛苦抓的山，胳膊上劃了一道呢，他都沒吃一口。”

　的聲音，就像踩在齊曄的心上，酸楚得不行。

　可他心疼的不是自己，而是，他好像……又讓委屈了。

　王紅芬剔著牙，把牙里挑出來的又放進里繼續嚼著，“江茉，你什麼意思啊？我們這不是給你們留了一口麼？你們過來吃啊。”

　端著那剩下一小口湯的碗晃了晃，見江茉和齊曄站在原地不，“你們自己不喝，能怪誰？”

　說完，仰頭把最后一口也喝了，還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齊曄攥拳，說話的聲音很緩、很沉，“叔、嬸，那是我特意抓來給江茉補子的。”

　王紅芬笑出聲，“一天天什麼活兒都不干，又不累的，補什麼子啊，可別浪費了這麼好的野山。”

　江茉挑眉，“那齊曄呢？他每天干那麼多臟活累活，你們也不給他留幾塊。”

　又在關心自己，齊曄心暖流涌，可接下來齊振華的話，卻瞬間讓那些暖流凍結冰。

　“齊曄這孩子從小就不吃。”

　齊曄沉默了。

　他從小懂事，知道金貴，即便再饞，也不敢說自己喜歡。

　見叔叔嬸嬸吃著高興，他就高興，只吃一小口解解饞，剩下的都留給他們吃。

　后來，叔嬸有了齊杰，更是寶貝，他想著自己是哥哥，也要心疼弟弟，把自己僅有的那一小口都給了齊杰吃。

　原來，這些付出，從來沒被放在心上，全是理所當然。

　江茉直接被氣笑，“真是破了天荒了，我還是頭一回聽說，有人不吃的，他傻啊。”

　王紅芬怪氣來了句，“他就是個傻小子，不傻，也不會被媳婦兒的炕都沒上過，還天屁顛屁顛跟在后頭當奴才！”

　這話讓江茉迅速反應過來，氣勢奪人地質問道：“你看我們？”

　王紅芬心虛了一瞬，很快又理直氣壯，“門兒大，不小心就看到了唄。眼睛長在我自己上，你管我啊？”

　“行。”江茉直接進了王紅芬的屋里，抓起里面的東西就往地上扔。

　王紅芬眼皮子一跳，連忙往里沖，“你這是做什麼？啊？！”

　“手長在我自己上，你管我啊？”江茉用同樣的話回敬，氣得王紅芬手直抖。

　“誒那個別扔啊！啊！你給我停手！”王紅芬急得臉都快爛了，彎腰把江茉扔的一個個東西從地上心疼地撿起來。

　江茉解氣地扔著，一不小心還從被褥底下掀出了幾封陳舊發黃的書信，上面似乎提到了齊曄的名字，沒仔細看，趁王紅芬不注意，收了起來。

　-

　深夜。

　齊曄被王紅芬打發去了山里挖菜，江茉沒等他，睡得正香。

　齊家院子里忽然響起了哀嚎聲，疼得嗷嗷直娘的三道聲音，此起彼伏。

　“好疼啊！爹！娘！我是不是要死了？！”齊杰聲音都是抖的。

　“小杰，別急，咱們這就去衛生所啊！”王紅芬那大嗓門也疼痛難忍到變了個調。

　至于齊振華，扶著墻氣，豆大的汗珠往地上掉。

　王紅芬過來拍門，伴著泣聲喊，“江茉！起來！快找人送我們去衛生所！”

　江茉不耐煩地翻了個，好吵啊！

　誰要送他們去衛生所，自作自。

　王紅芬見里面沒反應，捂著翻江倒海的肚子狠聲罵，“這小蹄子！準是裝睡呢！”

　齊振華忍痛啞聲道：“咱們自己去找人吧！”

　三人扶著墻往外走，心中那個悔呀！

　怎麼齊曄就不在家呢？！不該打發他出去的，家里沒有壯勞力，真的不行。

　隔壁王有財家，也靜悄悄的。

　三人又是一陣鬼哭狼嚎的敲門聲，對方仍然沒有開門，似乎像江茉那樣，也睡了。

　江茉躺在炕上，還能聽到遠王紅芬殺豬般的痛苦聲，晚上就是這點不好，太空寂，聲音傳得這麼遠，吵死人了。

　江茉不耐煩地捂了捂耳朵，可惜，隔音效果太差，還是聽到了王紅芬三人的靜。

　們敲不開王家的門，又去敲宋家的，可都不理他們。

　誰也不敢攤上這對惡夫妻，送他們去衛生所？萬一被訛上可怎麼辦！這倆人什麼都做得出來！

　最后，王紅芬三人又又鬧，飛狗跳，也實在沒轍，只好相互攙扶著，忍著腹中那刀絞斧鑿般的痛意，巍巍，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衛生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