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聽雨從市區回到客棧。
聽雨閣對岸有一棵古樹, 枝葉繁茂,有一條樹枝延到家客棧上方,正好將的房間攏在影下。
夏天待在房間, 就算不開空調也不熱。
趙聽雨洗完澡出來沒多久,媽媽在外面敲門, 給送來一碗蜂水。
失笑,“我今天又沒喝多, 哪用得著解酒呀。”
“多喝點。”趙媽媽順便幫把桌面收拾整齊,“萬一明天頭疼怎麼辦?”
“行吧。”趙聽雨端起蜂水小口喝著。
媽媽問明天有什麼安排, 說表妹想過來跟學跳舞。
“我明天要去工作室請老師吃飯。”趙聽雨沒忍住吐槽, “我不想教, 哪是來學跳舞啊, 就拍幾張照片,錄個視頻, 每次還要順走我幾樣東西。”
“好,我幫你拒絕。”趙媽媽笑著的腦袋,“你早點睡。”
媽媽幫整理好桌面,拿上裝蜂水的杯子打算離開。
趙聽雨突然住了,“媽媽。”
趙媽媽回頭,“怎麼了?”
趙聽雨坐在床沿, 悶聲問:“我是不是脾氣很差啊?”
趙媽媽一愣, 隨即走回來拉了把椅子在對面坐下, “為什麼這麼說?跟人吵架了?”
“沒。”趙聽雨傾抱住了, “我剛剛不該那麼說表妹。”
“就為這事啊。”趙媽媽笑著順的背, “讓你不開心了, 你生氣是正常的。媽媽知道你只是在我面前這麼說, 不會當面讓表妹難堪。如果在爸爸媽媽面前還不能做自己, 那你得多難啊!放心,你的那點小脾氣我和你爸都能包容,不要想那麼多。”
趙聽雨沒吭聲,只是靜靜地抱著。
趙媽媽一下一下順著的背,不知想到什麼,眸閃了下,“聽聽。”
“嗯?”
“馬上就20歲咯。”趙媽媽嘆。
“是啊。”20了,一下就長大了,覺在舞蹈房被老師強制的畫面還記憶猶新。
“我想告訴你,你以后肯定會遇到自己喜歡的男生。”趙媽媽說這句話的時候明顯覺懷里的人僵了下,恍若未察,微笑著繼續,“在不確定對方喜歡你之前,要控制好你的緒,說話做事都要保持理智。因為只有喜歡你的人才會無條件包容你,就像爸爸媽媽和爺爺。”
趙媽媽了解自己兒子,這孩子從小到大唯一執著的事就是跳舞,時間和力全花在這上面。
邊朋友不多,缺社經驗。
除了跳舞讀書,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和趙爸爸在照料。這也就形了比較依賴人的子,特別是對喜歡和信任的人。
這種依賴,在喜歡的人看來或許可以理解為撒。
但對于不喜歡的人來說,的這種行為可能被冠上很多難聽的形容詞。
聽不得重話,要是被喜歡的人這樣說,肯定會難過。
趙媽媽以前忽略了這點,總覺得年紀還小,距離談這種事很遙遠。
殊不知,兒20了。
晚的小玫瑰已然悄悄綻放。
趙聽雨下耷在媽媽肩膀上,懊惱、自責,后悔種種緒雜糅在一起,全化作無聲嘆息。
媽媽的教誨來晚了。
“那要是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怎麼辦?”問。
“不喜歡那我們也不能強求啊。”趙媽媽說,“你在確認他不喜歡你后就別去打擾他了,如果不確定,可以試著追追看。我們要拿得起放得下,要勇敢,也要學會克制。”
媽媽跟說,人生中太多不如意的事,隨著年齡的增長,遇到的煩惱事會越來越多。
能克服的克服,不能克服的調整心態。
“知道了。”趙聽雨腦袋在媽媽肩膀上蹭了蹭,“謝謝媽媽。”
跟媽媽聊完天,心舒暢了很多。
面對自己的,一直像一只無頭蒼蠅在黑暗中四闖,完全找不到正確的路。
媽媽的話猶如一束強照進來,朦朦朧朧間,找到了一點方向。
到底是沒弄清楚楚煜對的態度。
之前被總被緒左右,很在完全理智的況下跟他流。
這種相下,傳遞和接收信息很容易存在偏差。
一些小細節也容易被忽略。
比如就沒去想張牧說的那句“你喜歡趙聽雨這麼多年怎麼還不表白”包含的意思。
稍微做一下閱讀理解就能得出想要的答案。
媽媽離開后,趙聽雨關上窗,拉上窗簾。
夏天蚊子多,不然想吹一晚上自然風。
到家發給楚煜的那條消息對方當時沒回。
趙聽雨睡前看了眼手機,發現上面有兩條未讀消息,均來自楚煜。
一條是半個小時前:【好。】
一條是五分鐘前:【傷口水了。】
這麼熱的天,想要保持傷口不水,其實難。
但他這麼一說,會讓人覺得是不是傷口惡化了。
思及此,趙聽雨回復:【那你重新藥了沒?】
楚煜答非所問:【方便接電話嗎?】
想起之前被迫中斷的對話,趙聽雨一下張起來,【方便。】
還沒等做好心里準備,楚煜的電話便打了進來。
“睡了?”
黑暗的環境下,被無限放大,他低啞的聲線和淺淺的氣息仿佛近在耳邊。
趙聽雨翻側躺著,“嗯,剛躺下。”
楚煜像是在路上走,電話里還能聽到汽車呼嘯而過的聲音,“沒。”
“嗯?”趙聽雨腦子轉了幾圈,明白過來他回答的是上一個問題,“你點呀,免得發炎。”
“不到。”
趙聽雨懷疑他后來又喝了酒,說話的語氣跟平常不一樣,“你回家對著鏡子,應該可以的。”
“趙小丟。”楚煜懶散的語調的極低,莫名給人一種迫,“我今天傷是不是有你的責任?”
趙聽雨還沒從他那聲“趙小丟”中回過神來,又陷另一個恍惚中,“昂?”
“所以,你得負責。”楚煜像是下了一個通牒,“我賴定你了。”
沒這麼嚴重吧?
趙聽雨咬了下,“那我不是給你買藥了麼?”
楚煜耍起無賴,“傷不是沒好嗎?”
“那你的意思是讓我現在幫你去藥?”趙聽雨問。
“那倒沒必要。”一聲低笑自對面傳來,“明天也可以。”
“可我明天沒空。”趙聽雨說。
“后天也可以,總之等你。”電話那頭安靜了一秒,接著傳來楚煜意味深長的話,“我比你想象中有耐心多了。”
這句話結束通話后很久還在趙聽雨耳邊回。
它像是一團虛無縹緲的迷霧,趙聽雨想撥開看看里面是什麼,卻怎麼也撥不開。
隔天上午,趙聽雨來到曾經練舞的工作室。白天練習一整天,晚上請兩位老師在外面吃飯。
飯后,外面天還沒黑。
趙聽雨往公站走的路上想到了楚煜的傷。
他說等。
難不真的等過去藥不?
不去就不?
思及此,給楚煜發過去一條消息:【你傷好了沒?】
楚煜沒回。
隔兩分鐘,趙聽雨打了個電話過去。
鈴聲響了很久才被接通,“喂?”
楚煜嗓音倦怠,顯然剛睡醒。
趙聽雨仰頭看了一眼天,不可思議地問:“你還在睡覺?”
楚煜靜默幾秒,給了一個出其不意的答案:“我在等你。”
趙聽雨張了張,“我是想問你傷口好了沒。”
“好了你就可以不用管了?”那邊響起窸窸窣窣聲,他應該在穿服。
“不是。”趙聽雨嘆口氣,“要不我請你吃飯吧,你自己好好藥。”
“現在嗎?”楚煜問。
“你還沒吃晚飯?”趙聽雨反問。
“幾點了?”楚煜昨晚回來睡太晚,早上還去打了籃球,下午腦子有點暈,一覺睡到現在。
“六點半。”其實還早,是們吃太早了。
“這不正好吃晚飯?”楚煜嗓音慵懶低沉,帶著似有若無地蠱。
趙聽雨糾結不過一秒便答應下來。
兩人約好在趙聽雨后的商場門口面。
趙聽雨慢慢悠悠地走到商場前坪的雕塑前,一個抬眼,就看到楚煜出現在視野里。
他上套著件松松垮垮的黑T恤,拔的影在人群中很扎眼。
趙聽雨迎上去,語氣詫異,“怎麼這麼快?”
楚煜來到面前站定,“我就住這附近。”
“哦。”趙聽雨又問,“你想吃什麼?”
楚煜領著往前走,“請我吃個面吧。”
“行。”趙聽雨從后面繞到他左邊,“傷口怎麼樣了?”
“沒什麼覺。”楚煜實話實說。
夜幕下垂。
商場前坪只有廣告牌出來的些微線,加上傷口在鎖骨。走間,燈半明半昧,看不真切。
趙聽雨為了看清楚,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讓我看看。”
楚煜被迫停下腳步,懶懶偏頭,語氣里帶了些松散的笑意,“這麼霸道?”
“……”傷口周圍沒有昨天那麼紅,變小塊的青紫,流那還是沒結痂,趙聽雨忽略他的調侃,問:“你帶藥了嗎?”
“沒帶。”楚煜滿臉寫著無所謂,“沒關系,過幾天自然就好了。”
趙聽雨回手,小聲嘀咕:“那你還讓我負責?”
楚煜語氣理所當然:“賴你啊。”
“……無聊。”趙聽雨轉繼續往前走,覺有什麼東西在悄悄發生變化。
兩人繞過商場、穿過一條巷子,來到一個面館。
說是面館,其實就是一個攤位。
廚房用一樓車庫改造,座椅天擺在人行道上。
旁邊一盞路燈由于年久失修,時不時發出“呲呲”的響聲。
“老板,要一碗蔥油拌面。”
兩人面對面坐下,楚煜問老板要了一碗面,接著看向對面,“還吃點嗎?”
趙聽雨搖搖頭,“不用。”
好奇地打量起四周的環境,這地方沒來過,不過離練舞的地方很近。
“咦,你是之前經常在這附近打球的小伙子吧?”老板是一個五十多歲的阿姨,見到楚煜,臉上出現類似驚喜的表,“很久沒來了喔?”
“是的。”兩年多沒來了,楚煜沒想到老板娘還記得他,“叔叔好些了嗎?”
“年前就走了。”老板娘轉進屋下面條,說起往事語氣里沒有太大的難過,“他解了,我也解了。”
楚煜眼皮子了,“抱歉。”
“沒事,以前多虧了你們。”老板娘笑著嘆,“你們那時候吃一碗面丟個十塊二十塊,不要找零就走了。”
楚煜沒承認也沒否認。
趙聽雨兩手托腮,安靜地看著他。
覺自己對他的了解又多了幾分。
他表面上看起來囂張肆意,對什麼時都不關心,背后卻有這麼心思細膩的一面。
不一會,面前被送上一碗面,“小姑娘,這碗送給你吃,阿姨今晚不收你們錢。”
趙聽雨不好拒絕,連聲道謝。
“把上面的榨菜弄掉,有點咸。”楚煜提醒,“面還可以,試試。”
“好。”
吃完面,趙聽雨主去付錢,老板娘說什麼也不肯要。
無奈之下,把錢留桌上就走了。
“現在去哪?”從面館出來,趙聽雨問。
“去前面坐坐?”楚煜下往前面一亮的地方抬了抬。
趙聽雨嗯了聲。
越往前走,周圍建筑漸漸悉起來。
來到籃球場邊,趙聽雨指著不遠一幢寫字樓,“前面就是遠東大廈,我就是在那上面學的跳舞。”
籃球場空無一人,中間那盞白熾燈尤為明亮。
楚煜帶頭走進籃球場,好笑地睨一眼,“你才看出來?”
“因為我沒去過那邊,剛剛也看不清——”趙聽雨話說到一半,意識到不對勁,“你怎麼知道?”
楚煜坐在球場觀眾椅上,并拍了拍邊上示意過來坐,“我經常在這打球。”
趙聽雨微愣片刻,后知后覺察覺出什麼,“你以前在這見過我?”
楚煜靠椅背上,如實點頭,“見過。”
“什麼時候啊?”趙聽雨問,“我怎麼沒印象?”
將茫然的樣子盡收眼底,楚煜回想起第一次見的景,無聲一笑:“很久了,你沒見到我。”
那時他還在上初三,一天放學后來這打球,期間跟幾個職高生發生了肢沖突。
最后免不了干了一架,幾個職高生被打的連滾帶爬,他也負了傷。
頭上被人打了一,順著額頭流下。
他拒絕了朋友送他去醫院的提議,一個人平躺在球場休息。
楚煜那時候很抗拒待在家里,每天夜深才回去。
朋友也知道他的習慣,確定他傷口問題不大便回了家。
不知道過了多久,躺在地上的楚煜覺有腳步聲接近。
對方走得極慢,走一步停一下,像是在猶豫,又像是在害怕。
腳步聲很輕,一點威脅都沒有。
楚煜一不,眼睛都沒睜開。
過了好一會,那人站在離他兩米遠的地方,弱弱地問:“喂,你怎麼了?”
清甜的嗓音劃破夜空鉆進楚煜耳廓。
他稍稍側頭,睜開眼看過去,視線里出現一個穿白子的小姑娘,正睜著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張又擔心地看著他。
就像黑夜里突然降臨的仙。
周圍暈開淡淡的芒。
那一刻,楚煜似乎聽見了在里肆意流淌的聲音,周圍一切鮮活起來。
他眼里的黑白灰場景秒變彩。
那是一種證明他還活著的象征。
那是一種有溫度的象征。
“沒事。”見他從地上坐起,小姑娘被嚇的后退了幾步。
楚煜怕自己臉上的嚇到,將衛帽子罩在頭上,越過走出了籃球場。
從那以后,他經常在籃球場看到。
后來也知道了在舞蹈工作室學跳舞。
小姑娘有時候從那邊走來,興許累了,邊走邊甩胳膊蹬。
有時候明顯看得出心不好,抿一條直線,低頭走在路上到小石頭都要泄憤地踢開。
有時候不知了什麼委屈,走過來時還在可憐兮兮地噎,眼淚水掉個不停。
可無論哪種況,一旦快要到達前面的巷子口,都會深呼吸幾次,整理自己的心,然后換上一臉燦爛笑容朝巷子走出。
楚煜知道,巷子口站等的不是爸爸就是媽媽。
高一某天,又一次在籃球場見到趙聽雨從舞蹈工作室出來。
今天心不是很好,不對,應該是心很不好。
氣鼓鼓的樣子,像一條河豚。
“喂 ,又在盯著人小姑娘看?”邊有人出戲謔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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