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二娘子，今兒個一大早有人送了盒糕點給那位。”東籬稟話。

　江云蓉對鏡冷笑了一聲：“就是個四勾搭的貨，指不定又是哪個老相好送的。”

　“還有就是……四郎邀三郎出去逛逛，三郎讓也跟著。”

　江云蓉開始繼續畫眉，悠悠道：“這不奇怪。要是我被掉包，我肯定也會大買特買的時候讓頂替我福的人站在一旁酸溜溜地看著，還要當丫鬟給我拎東西！埋汰不死！”

　說到最后，江云蓉逐漸加重了語氣，心底的恨那是怎麼也藏不住。

　江云蓉起去更。看著婢捧著的裳，皺了下眉。這是去年做的冬了。

　雖說府里都會統一裁裳，可五六天前才量尺寸，等新冬送過來怎麼也要半個月后。府里各都自己添了新，沒只等府里的那一批。就連江冠玉屋子里的幾個小妾也都穿上了新。

　往年江云蓉也會自己添辦，可今年沒錢了。

　的錢呢？

　——用來買月皊了。

　去教坊買人，可真貴！

　江云蓉黑了臉。可一想到此時月皊正跟在江厭辭邊委屈，這才稍微舒坦了些，拿過婢捧著的裳。

　鵝黃的襦。

　江云蓉左看看右看看，勉強看順眼了。

　此時，月皊已經坐上了馬車，安靜坐在江厭辭側。

　江冠玉坐在江厭辭和月皊對面，邊伴著個小妾。他沒想到江厭辭會把月皊帶著。帶個人出門多不方便，不過這是江厭辭第一次和他出來，他不好拒絕，索從自己的小妾里喊了個跟過來。

　孫菀紅坐在江冠玉邊，忍不住頻頻打量月皊。這位曾經的明珠，曾仰、羨慕，沒想到如今平起平坐了。

　江冠玉幾次主開口，介紹著長安哪里好玩。說得多了難免口干舌燥，就歇了口。馬車里便安靜了下來。

　“這棗好甜，好好吃。”孫菀紅手，“月皊，你也來嘗嘗看。”

　喚的名字是帶著點快的，畢竟以前沒資格直呼其名。

　“謝謝。”月皊接過來，著孫菀紅彎著眼睛笑了笑。

　知道江冠玉屋子里小妾多，只是以前并沒見過幾次，算不得認識。孫菀紅著時眼睛里的那點小雀躍，月皊看懂了。咬了口棗，心里也染了幾分唏噓。倒也不是看不起當小妾的，更多的是對于自己從高跌落的黯然慨。

　棗很甜。月皊小口小口地將整塊都吃了。

　孫菀紅瞧著這樣，反倒襯得自己心狹隘了。自覺討了個沒趣，也不再多說。

　可閑不住的子，使得一雙眼珠子東看看細看看，不由打量著剛歸家的小郡王——如今江家的家主。

　孫菀紅悄悄在心里慨小郡王生得真好看！江冠玉雖然也是長安有名的俊俏公子哥兒，可和江厭辭一比，簡直瞬間黯然失，像個跟在后頭的小廝。

　孫菀紅正打量著呢，江厭辭忽然看過來。

　冰冷的眼神帶著說不清的危險訊息劈頭蓋臉下來，孫菀紅竟有一瞬間覺到不過氣。那張紅撲撲的小臉霎時泛了白，尷尬又慌地移開了目。

　月皊不小心倒了小方桌上的一個空杯子時，孫菀紅才覺到江厭辭帶給的迫散去。

　月皊將杯子撿起來，用帕子仔細了放在桌上，才發現江厭辭著。抿了下，小聲說：“我干凈了……”

　江厭辭移開了目。

　馬車行了好一陣子，到了熱鬧的九環街。九環街是長安最熱鬧的地方，白日里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到了晚上也燈火重重通宵達旦永不歇。

　繼續往前，人越來越多，馬車的速度不得不放慢，還不如步行，幾個人就下了車。

　“今年冬天比去年冷得多了，府里的服還沒做好呢，咱們去買服吧？”孫菀紅挽著江冠玉的胳膊搖啊搖。

　“好好好。”江冠玉語氣敷衍，倒也往前頭很大的一家店走。不能賭錢，他心里不大痛快，多在臉上顯了出來。不過他對自己的人倒是向來大方。

　月皊了江厭辭一眼，很想問他們去哪呀。不過還在琢磨著要不要開口的時候，江厭辭已經繼續往前走了。月皊默默跟在他后，跟著他進了那家名喚海棠春的店。

　海棠春里已有幾位賓客在挑選。掌柜的笑臉相迎，介紹起今季新品。

　孫菀紅開心地夸贊這個好看，那個也不錯。

　掌柜的順著說：“好眼力，這紫煙緞寶相云紋的織緞可是今冬的新品！”

　月皊瞧了一眼，在心里默默地念叨著他胡說。這款式明明前年秋天就有了，而且雖然在屋子里瞧著澤花紋不錯，到了外面日頭一照，卻要暗上許多。

　“你自己去挑。”江厭辭忽然開口。

　月皊愣了一下，驚訝地抬起眼睛著他。明燦的眸中著詢問。江厭辭的目落下來。

　四目相對，月皊著他漆的眸子一瞬，移開了目，胡地點了下頭。

　走過去看裳。

　月皊以前在北時，一日要換兩三裳。有一間霓裳樓，里面的巧手娘子們研了新花樣、新繡紋、新款式的衫，源源不斷地送來給。就算是一年前來了長安，奢侈不減，整個長安的坊都識得，恨不得把自家裳送來給，先讓穿個新鮮，再引著京中郎們效仿。

　月皊一眼看中那件鵝黃的子。

　雖然擺在這一行架子上的子不止一條鵝黃，可這條子的澤又又艷，十分打眼。月皊瞧出來這子用了極其的瀾棉。這種料子穿在上最舒服。上繡紋不多，只在擺用金銀繡出立的小鹿，活靈活現。外罩著一層輕薄的卷霧紗，又讓這條冬日的子蘊出幾分縹緲的意味。

　一定很貴。

　曾經不識金銀數的人，現在認識錢了。

　月皊收回目，拿了角落里的一條竹青的子。款式很尋常的一條子，也素，一丁點繡紋都沒有。在一堆致的里，顯得十分不起眼。不算好看，可它是棉的。穿在上應當既暖和又舒服。不像前幾天穿的那，在上磨得微微泛紅。

　月皊瞧得認真，沒注意到門外有人打量著。

　“呦，這是誰呀。我沒看錯吧？”孔兮倩拖著施施然的步子邁進來。

　孔兮倩是孔承澤的妹妹。當初江云蓉被休棄一事鬧得京中沸沸揚揚，也使得兩家徹底鬧掰。

　孔兮倩并不認識剛歸家的江厭辭，也沒看見陪著孫菀紅進了小間換的江冠玉。

　“不在家里給你家男人端洗腳水，還有閑暇時間出來買服？”孔兮倩走過去，瞧著月皊手里的裳，“這子可不像你以前穿的。怎麼，沒錢啦？”

　孔兮倩掩笑了笑，回頭示意：“沒錢問我哥哥借呀。”

　月皊順著的視線，便看見立在門外的孔承澤。孔承澤正著，一副肝腸寸斷的模樣。

　月皊平靜的小臉蛋一下子皺起眉，向后退，躲到江厭辭后。

　江厭辭詫異地看了一眼，又瞥了一眼門外的孔承澤。

　孔兮倩這才注意到江厭辭。一眼過去，目險些沒能移開。怎麼不知道京中哪家公子竟生得這樣、這樣……驚心魄地讓臉紅心慌！

　掌柜的趕過來打圓場，笑著問月皊：“是要這件嗎？”

　月皊還沒答話，江厭辭抬手指了指架子上的那條鵝黃的子。

　這條子孔兮倩先前就看中了，不過是有事先去隔壁拿了胭脂，急急說：“我先前便相中了它，公子可能割？”

　江厭辭沒說話，孔兮倩訕訕一笑，聲：“沒事，我拿旁邊那條翡翠綠的也行。”

　孔兮倩還不知江厭辭是何人，可掌柜的認識。他諂地沖江厭辭擺出笑臉，確定一遍：“爺，是左數第三條對吧？”

　“全部送去江府。”

　掌柜的愣了一下，不確定地問：“是那邊架子上的都要了，還是店里的都要了？”

　顯然是后者。

　當然了，孫菀紅選好的那幾件，沒搶。

　孔兮倩呆呆立在一旁，慢慢回過味兒來，知道這個令臉紅心的郎君是何人了……

　有些尷尬地走出去，兄長已不在門外。

　江冠玉和孫菀紅出來的時候，正瞧著店里的伙計眉開眼笑提著東西往外走，要把新服送到街口的馬車里。

　他賭癮已經很重了，不想再和他江厭辭一路，隨便尋了個借口，帶著孫菀紅自去了。

　月皊著忙碌送的伙計們，幾不可見地蹙了眉。明澈的眸中浮現幾許茫然。

　跟著江厭辭出去，默默跟在他后，走了好一段，終究是忍不住小聲問出來：“為什麼買這麼多裳呀？”

　顯然，江厭辭并沒有理會。

　“三郎……”月皊的眉頭擰得更了些，“你是不是要娶妻啦？”

　江厭辭忽地停住腳步，轉過來。

　著月皊帶著些稚氣的干凈眼眸，江厭辭沉默地轉回，然后帶著月皊去了另一家店。顯然在海棠春里沒有他想要的。

　這家店賣著各種暖和的狐裘襖。

　江厭辭拿了一件堆雪般的白狐裘，親自搭在月皊的肩上。

　狐裘很暖，溫暖一下子將環裹。月皊微紅的指尖兒著狐裘邊的。慢慢抬起臉，蜷長的眼睫下一雙眸子亮亮地著前的江厭辭。

　月皊終于后知后覺——江厭辭是在給買服。

　辦完了事，江厭辭打算打道回府。他轉，腳步卻不得不頓住。他回頭，視線落在月皊攥著他袖的蔥白指尖上。

　他便抬眼向。

　“那些服都是給我的嗎？”月皊聲音又又小，眼睛里帶著些孩子氣的期盼和脆弱。

　江厭辭本不想搭理這種廢話。

　可著的眸子，他問：“還有什麼想要的？”

　月皊趕忙搖頭，作忽又頓住。眸躲閃了一瞬，才小聲說：“三郎了傷，咱、咱們去買些補藥吧？”

　月皊一直惦記著那家藥鋪為花大價錢買靈芝，若賣不出去這個年要不好過的。

　實在不是個會撒謊的人。

　江厭辭瞧著忐忑的模樣，還是陪去買了那支靈芝。

　回去的馬車上，月皊抱著那盒靈芝彎起眼睛。的境遇自己經歷就好，不想連累了旁人。

　“換上。”江厭辭忽然開口。

　月皊微怔。換服，在這馬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