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婆駝山，從山腰到山腳，庵堂寺院在綠之中，統共百余座。

一年四季，香火鼎盛。

那年杜云蘿遇見穆連瀟便是在半山腰的法音寺。

隨著母親兄長去替要出閣的杜云茹祈福，卻偶遇了穆連瀟。

當時的一切，杜云蘿都只當是意外，可直到暮年時才恍然，偶遇也是練氏一計不又施一計的謀算，這世間，原本就沒有那麼巧的事。

曾經怨恨過那日相遇，怨恨過嫁定遠侯府，可時至今日回想，杜云蘿甚至有些激練氏那時的謀算，若不然，怎麼會了解，穆連瀟真的是一個值得等上一輩子，再求一輩子的人。

是個但凡有一機會，都絕不愿意錯過的人。

杜云蘿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杜云茹連喚了幾聲都沒有回應，無奈道：“母親，你看，又傻了。”

“渾說！”甄氏點了點長的眉心，“定是想念云荻了。”

杜云茹眸子一轉，哼道：“這個小沒良心的，才不會想云荻的，只會想著云荻帶什麼好玩意兒給。”

說完，出雙手住了杜云蘿的雙頰，杜云茹笑著道：“是不是呀，五妹妹。”

杜云蘿猛然回過神來，看著近在咫尺的杜云茹的臉，茫然道：“姐姐說什麼？”

“說你在想什麼呢。”

杜云蘿心中一，想穆連瀟這樣的話是斷不能出口的，靈機一：“想四哥呀，四哥什麼時候回來？回來多久？給不給我們捎東西？”

杜云茹撲哧笑出了聲：“我就說吧，這最后一句才是最要的。”

杜云蘿不知何意，見杜云茹只顧著笑，便眨眨眼看著甄氏。

甄氏忍不住笑，又連連搖頭，笑夠了才解釋了兩句。

杜云蘿撅了撅，細細一想，自己也笑了。

能蒙混過關，又得母親姐姐一笑，真假，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信上說了，”甄氏把信紙攤在桌上，指給兩個兒看，“山長要回鄉過中元，七月初就放假，等到二十三時再上課，中間有半個多月，云荻離家近，正好回來。”

杜云蘿點頭。

十五歲的杜云荻是個讀書會讀書的，小時候在族學里功課就格外出。

因著是獨子，杜懷禮沒在兒子上下功夫，往常下衙之后就指點他。

到了八歲時，杜公甫考校功課，見杜云荻通，格外歡喜，帶在邊教了五年，又讓他下場比了一比，杜云荻爭氣，給杜公甫添了臉面。

杜云荻的文章杜公甫當年的同科、告老后開辦歷山書院的韓山長看到了，喜歡不已，杜公甫琢磨著孩子跟在自己邊早晚要了井底之蛙，又怕家中眷寵慣壞了好苗子，便干脆送去了歷山書院。

這一學，也有小兩年了。

也虧得歷山書院離京城不遠，逢年過節時總能回來住上幾日，便是要捎帶些東西也還便宜。

即便如此，自打過年后，甄氏就沒見過兒子了，這麼一算，也有小四個月，不由就開始眼地數日子：“還有兩個月這樣就回來了，也不知道過得如此。”

杜云蘿笑盈盈安：“哥哥又不是頭一回去，早就習慣了的。母親放心，定然是吃好穿好，還長個頭呢。”

甄氏看杜云蘿一邊說，一邊拿手比著高，逗樂了：“好好好，囡囡說得對。”

母三人說笑了會兒，等杜懷禮梳洗完了出來，又坐在一塊說了些京中趣事。

杜懷禮生的就是副親切模樣，對兒又不似待兒子一般嚴厲，妻子又坐在一旁，他說話格外溫和，講得又是些孩兒們喜歡的話題，其樂融融。

西洋鐘咚咚打了點，眼瞅著時間不早了，甄氏便催著杜云茹和杜云蘿回去。

杜云茹就住在院里，總共也就幾步路，倒是不人擔心。

甄氏喚了趙嬤嬤來，吩咐道：“你送五姑娘回去，一會兒來回個話，我們也好放心。”

杜云蘿不怕走夜路，前世孤零零的歲月里，早就習慣了黑暗，只是父母的關心不忍拒絕。

甄氏送了出來，不住囑咐著“小心腳下”、“多點幾盞燈籠”。

杜云蘿心中暖暖，抱著甄氏道：“母親再說下去，我就舍不得走了。”

甄氏心頭一：“不回去就不回去，睡……”

睡碧紗櫥里。

后頭的字還未出口，就聽走開了幾步的杜云茹跺腳道：“母親，我才不與云蘿睡呢。這個小壞蛋，從小睡覺就不老實，一會兒搶被子一會兒踢被子的。”

甄氏笑出了聲，又趕忙板著臉啐道：“才不稀罕睡你那里呢，囡囡睡娘這兒。”

杜云蘿埋在甄氏的懷里直笑，探出頭去沖杜云茹做了個鬼臉：“就是，才不稀罕睡你那里呢。”

“你你你！”杜云茹青蔥手指指著杜云蘿，俏麗的模樣在燈籠中愈發和好看，“小壞蛋！沒良心！小人得志！不理你了！”

杜云茹三分惱七分笑地轉走了，杜云蘿笑了一陣，沒有讓甄氏去收拾碧紗櫥，撒了幾句，也就回安華院了。

錦蕊鋪了床，伺候杜云蘿拆了頭發，又細細替梳理順直。

見鏡中杜云蘿的眼角含笑，錦蕊笑著道：“姑娘這幾日開心多了。”

杜云蘿挑眉，過鏡子看。

錦蕊抿，斟酌著道：“之前姑娘有些沉悶，連笑容都了許多，奴婢還擔心，是不是因著那日魘著了，一直緩不過來，連老太太那兒都有問起呢。這些天眼瞅著是一日比一日高興了，奴婢可算是松了一口氣呢。”

杜云蘿了然了。

一覺醒來，回到閨閣之中，饒是經歷了一世風雨，心緒上也無法調整過來。

愧疚、興慶，各種緒雜，又是老嫗心態，無法完全融這豆蔻年華里。

過了大半月，日日起居，又和甄氏與杜云茹一道說笑，家人的呵護和寵讓一點點有了實，才算是緩了過來，不知不覺間，舉止言語里，也有了這個年紀該有的活潑和俏皮。

這樣，沒什麼不好。

比起沉悶的老太太，穆連瀟也一定更喜歡現在這樣笑的自己。

杜云蘿釋然：“是啊，

這幾日是高興的。”

夜深人靜，杜云蘿在床上翻了個，腦袋枕著手臂，暗暗盤算著。

杜云諾從景國公府里回來了，以安冉縣主那雷厲風行的格，事與不，這幾日就會有結果了。

只要等著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