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劉家,往上數幾輩都是莊稼人,他們輕易不會想去做買賣,會來探劉氏口風也是實實在在見著利了。就眼下看來,讓他跟著程家興搞他肯,要讓他自己做,還得去跟程家興搶生意……這家子心里還是虛,并不太敢。
他們猶豫不定這幾日,程家興的買賣越做越紅火,黃氏使喚男人程來喜去鎮上,拿銅錢換了好幾兩銀子。
“前頭我還怕何家陪嫁多了,咱們要過大禮,擔心老大老二媳婦不痛快。現在看看,拿八兩十兩又咋的?錢是老三掙回來的,拿給他娶媳婦兒沒啥不對,要掂量的是送多錢去。何家姑娘這樣能干,老三要做小買賣就出了手藝支持,幫著掙回這許多錢,要給得了反倒顯得咱程家不對。”
黃氏想著,何杏既然是個寶,對家興也實心實意,就該珍重一些。
程來喜知道的意思,喝著茶說再看看,老三這回掙得多他們過禮的時候就多送點,這樣親家能有個想頭。夫妻二人達一致,沒再多談,黃氏把銀子收好,轉進灶屋去,看二媳婦做了什麼吃的。
就這幾日,劉氏越發氣悶,偏偏在家里沒個盟友,提了建議也總被駁回,無人重視。
劉氏想拉攏周氏,讓弟妹幫襯,周氏不敢,蓋因沒有倚仗。
于是乎程家陷到一種奇怪的氛圍,看似沒吵沒鬧,仔細品品很有些別扭。劉氏目的達不,對程家興的態度就好不起來,說話總有些怪聲怪氣,程家富夾在中間里外不是人,勸也不肯聽,往床上一躺說不舒服,你再說就哎喲連天。他勸不住懷孕的婆娘,能干啥?只得私下跟兄弟賠不是,讓他只當啥事沒有,不要計較。
程家興才沒空計較,最近兩日,他剛剛起飛的事業遇到小小挫折,聽說啊,本村另有兩家也在收花生,估是眼紅起來想跟著做吃食買賣發財。
話是小順兒帶給他的,還說其中一家就是他大嫂劉氏的娘家。
“是我說的,劉三全收了一大堆花生,把價錢都抬起來了,他搞這一出是不是心想跟咱杠上?”朱小順是村里混混,原就不是很正派的人,想著買賣要讓人搶了他就不痛快,問程家興要不要找幾個人嚇唬劉三全看看。
程家興還沒發話,蠻子冷笑一聲:“買賣是那麼好做的?手藝不靠譜我看他不賠個底掉。”
朱小順背著辣條走在前面,聽到這話停了一下,回頭說:“我也覺得這買賣他搶不走,可遇上這種人,心里怪不痛快,不出口氣我心里憋。”
看他倆排著隊生氣,程家興還笑了。
“程哥笑啥?”
程家興招呼朱小順繼續走,別誤了事,等朱小順又起來才解他疑說:“這種事我早想到了,賺得多了定會有人眼紅,反正要麼搶你生意要麼壞你生意,二擇一的事。我們幾個是村里頭的無賴出,別人不敢來砸,就只能學這生財之道,跟著做,指把買賣搶去。他學是明正大學,你氣死了拿他也沒法,就這麼回事。”
“那程哥你看他們有沒有賺頭?”
“有沒有賺頭要看腦子跟手藝,看他做得好不好吃以及他準備做啥。也不是什麼背過去都能賣錢,總得合賭客的胃口,要有嚼頭,不容易把人撐著,能混時辰。你說他們收了許多花生,估是看咱們魚皮花生八文錢一碗還賣得很好,覺得賭蛐蛐兒那些吃,仿魚皮花生的本事他沒有,做鹽水煮花生或者油花生的可能更大。這魚皮花生賣得好也勝在別沒有,賭客吃個新鮮,要是背去的花生口味多了,別人賣得更便宜,比如他賣五文錢一碗,有了比較興許真能分走許多生意。辣條還不用擔心,花生恐怕不好賣了。”
程家興說得平淡,小順兒跟蠻子要氣死了。
他倆以為跟風的學不來,既然學不來咋會影響到自家?
可說到底那不就是花生,油花生賣便宜點肯定還是有人買。賣那個能不能賺錢是一回事,會礙著自家買賣是肯定的。賭坊那頭就那麼多人,他買了油花生,干啥再花一份錢來買魚皮花生?
就是這麼淺的道理,程家興點破了兩人才想明白,想明白了恨不得扔下背簍回去打劉三全一頓。
還是程家興把人勸下來:“氣什麼?都在收花生那花生就讓給他們,我本來也打算換換花樣,辣條后勁兒還足先不換,花生咱們賣完不做了,蠻子你那頭也別再收,我跟杏兒商量看看另外做樣什麼。你倆得聽我的,任誰眼紅學咱們都別去挑事,把氣沉住,等著看他能做出什麼花樣,賭客的舌頭也不是那麼好哄的,跟我搶生意,我看他有多大能耐!”
“可、可是我娘生怕臨時收不著,沒事就四尋,那花生我家還有幾挑子。”
……
……
程家興先是一噎,想著人家對買賣這麼上心也不能罵他,“花生沒炸出來都放得住,從明天起咱們多賣辣條賣花生,把你家那些收拾干凈了再不做這個,你回去也跟你娘打聲招呼,讓別再收。”
蠻子哦了一聲,答應下來。
哪怕答應下來了負罪還是有,他心里覺得自己是不是扯后了。
程家興背著錢簍子走在最后頭,他看不到蠻子的表,可大概知道他是什麼人,又安他:“別搞得跟犯了多大錯似的,做買賣不像種地,種地只要看著天時,做買賣要看風向行,靠一個新鮮勁兒掙不了很久經常要變一變,看別人掙了錢一頭熱扎進來能保本都算他能耐,多半是個虧。決定做這個我就有準備,這回不過是小事,要扛不住還搞個。”
蠻子這才笑出來,嘿嘿說:“我早先就看出程哥跟別人不一樣,那會兒說不出那不一樣,近來我服氣了。等這回買賣做完,以后還要做啥缺本錢人手的哥喊我一聲,我跟你干。”
“還有我,我天天說讓我跟程哥學,長點出息。”
這天搶生意的還沒來,估還在收食材調口味嘗試著做,程家興他們又舒舒服服掙了一天錢。掙錢的同時他還發現個問題,以前吧,這些賭客都是買一碗兩碗,夠當天就得了,這兩天有買的多的,一喊就是十碗八碗,打聽了才知道是吃剩下的帶回去給家里人嘗了,嘗那點不過癮,讓他們多買點回去。
還有聽說陳麻子這頭有新鮮吃食,自己端著碗過來買了就走的。
魚皮花生在賭客們這里勁頭快過了,不似前頭那麼搶手,卻吸引了新的客人過來,程家興估著蠻子家剩的花生不至于砸,應該能賣干凈。
即便如此,他還是不想冒險,決定賣完一定要換別的,又告訴常客讓好這口的趕過了癮,魚皮花生賣不了幾天,后面要上新的零了。
“辣條子呢?也不賣了?”
“還是得賣吧!我就稀罕這口,花十文錢買一碗能吃半天,合算!”
大家伙兒果然更關心辣條,程家興趕答復他們,說辣條還是賣,哪怕魚皮花生吧,要實在沒吃夠,以后也可以上大榕樹村來說一聲,要三五八斤可以做的。
程家興邊跟人吹牛打屁邊賣吃的,賣完回去一數,差不多還是那個數。這幾天種類和分量固定下來,不敢說每天都掙一樣多,差也只差百十文錢。他門路把錢分好,結給幾方,自個兒揣著給何杏那份過河去了,現在正是買賣接考驗的時候,得跟杏兒商量看看,看后面做些什麼。
前頭何杏說了,說讓他有空可以去捉田螺泥鰍,程家興還真沒空,做這個買賣還是得用隨便就能收到的食材,不然很容易賣斷貨。
程家興過去的時候,何杏已經把明天的花生做好了,在揭豆皮。聽到院里推磨的蠻子在喊程哥,就知道是程家興來了,奈何手上活暫時丟不開,就沒出去看,等了會兒,程家興便進來灶屋。
“揭豆皮兒啊,你歇會兒,我來。”
程家興挽起袖子就想幫忙,何杏沒讓他:“別添了,你給我看著火。”
“近來天天做吃的,柴禾用得好像特別快,我回頭安排兩個人去砍一些來。”
何杏一聽這話笑了,低頭瞥他一眼,調侃道:“買賣沒做幾天,你倒是起了派頭。”
“笑話你男人?”
程家興手要撓,何杏讓開一步,他別胡鬧,做吃的呢。
“蠻子過來的時候跟我說你們村里也有人在收花生,打算學著做你生意?”
程家興渾不在意,嘖一聲道:“掙得多嘛,誰不眼饞?杏兒你這頭可安生?有沒有說什麼的?”
“說實話嗎?”
這四個字已經道明一切,不用說,一定是有。程家興心里了一下,他沒表什麼,瞧著淡定好像隨口一問:“我爹……我是說老丈人他有啥反應沒有?”
程家興能猜到別人會說啥,總有見不得人好的,他倒不在意別人怎麼看,只想知道何家人搖沒有。
何杏回憶了一下,把他爹的原話說了出來。
“我爹是有點憾,自嘲說沒發財命,當初有人建議過讓他做吃食買賣,說靠我這手藝能行,我爹他們找了許多理由來否,說人手不夠啊,忙不過來啊,不想搬出去啊,有田有地種著不飯就夠了不求富貴啊……他最近才說了實話,說這些話一半是說來勸服自己的。不想搬出去是真的,怕力不足也是真的,最關鍵他心里頭虛,要底氣足排除萬難也干了,就是不敢去闖,怕做不好。咱們鄉下地方這種想法的人多,畢竟祖祖輩輩都是農戶,要說種莊稼大家伙兒經驗很足,要下本錢去做買賣還是有點怕的。”
“我爹說他就這點出息,沒掙大錢的本事,你能做得這麼紅火也好,婿能當半個兒,你待我好,掙了錢也知道給他買酒吃。”
“娘也說好的,你腦子活,以后有啥事能跟你商量,你出息大,要萬一遇上困難也能找你幫忙。還指讓東子跟你學,說以后有機會讓你帶一帶他。”
何杏手上作飛快,上也快,幾下就把自家這頭的況總結給程家興了。程家興聽著松了口氣,拍著膛說沒問題,以后再做什麼能帶小舅子鐵定帶他。
“我看東子機靈的,是可造之材!”
“你別忙著夸,我還怕他沒學會你撈錢的本事,把你混日子的招數學齊活了。”
“……”
程家興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強行轉移話題:“說買賣吧,我瞧著花生再賣下去要垮了,你有什麼想法沒有?”
“魚皮花生賣不了還能做怪味的,不過聽你說這陣子跟風賣花生的多了,哪怕還能做利潤總會變薄,賣完囤貨改做其他也好。我是想到一樣,要的本錢比賣花生高,你若興趣我給你說說要什麼配料,買齊了我試做一回給你嘗嘗。”
是何杏說的,程家興能沒興趣?
他讓小媳婦兒只管說,本錢要得多不怕,賣價跟著提高就完事兒,只要東西好,有困難想想辦法都能克服。
何杏也看出程家興是生意人,天生的生意人,別人做個買賣反復思量才敢下決定,他魄力就大多了,抓準時機想好就下手,半點兒不拖沓。心里這麼想著,何杏把要的東西說給他,這回要的料比前頭都多,聽著很是復雜,程家興都不敢說朱小順能記得住,想著出時間來親自去趟鎮上。
就第二天,中午那會兒天下來,瞧著像要下雨,蛐蛐兒賭坊就提前收了。賭客們顯然沒過足癮,心不甘不愿走的,走之前有不人買了辣條,他們想著天要下雨你也沒轍,回去拿辣條配酒喝幾口好了。
這場來的突然的降雨沒徹底壞他買賣,辣條讓他趕著賣干凈了,花生倒是剩了幾斤,想想這個沒幾個本錢三人不是太在意,趕著回去的時候還在說把剩的跟錢一起分,自個兒吃唄。
他們一副屁不疼的樣子,苦了另外兩家。
頭天開張就遇上變天,雨倒不是太大,看著還是糟心,都覺得這不是個好兆頭。拿劉家來說,他們做的確實是油花生,是家里手藝最好的媳婦兒仔細出來的,也廢了許多心思,賣得卻不是太好。明明去得比程家興要早,到中午才賣了半背簍,還是五文錢一碗賤價賣的。
劉家人不明白,問買了花生的賭客這味道行嗎?
賭客也沒說不行,都道還可以,香的。
那為啥賣不完呢?
就因為自家這個不是新鮮吃食嗎?
劉家人趁著雨沒來趕回去了,回去算一算,還是賺了一點,可并不多。看著剩下那半背簍,想著要是能賣出去不就有賺?這麼想著,他們只道今兒個運氣不好趕上下雨,準備打起神來等放晴了再背出去接著賣,吃是不可能自己吃的。
劉家人打主意時,程家興跟蠻子小順兒分了錢分了花生,分好外頭果然飄起雨來,從前遇上下雨天他就舒舒服服睡覺去了。今兒沒有,程家興跟他娘打過招呼,進堂屋去取了斗笠蓑,揣上錢匆匆進鎮。
趁生意沒法做,他趕著去把何杏指明要的配料買回來,看看說的到底是什麼新鮮吃食。
苦等五年,如願盼君歸!誰知卻被他挖肉剜心做藥引。同樣都是救他的女人,滿身榮寵的是她,剔骨赴死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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