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宜堂外，走廊邊上。

陳孝宗負手而立，只留給珍兒一個背影，杜絕了任何他想勾引公主邊婢的嫌疑。

珍兒打量那頎長玉立的影，心中很是可惜。

如果駙馬也似三爺這般溫潤如玉彬彬有禮，那公主與駙馬肯定會夫妻恩琴瑟和諧，而非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

正胡思想，后傳來了腳步聲，珍兒轉，瞧見雖然也長得很俊卻總是板著臉的駙馬，忙低下頭。

駙馬這種冷面孔的英武男子，整個陳宅只有閣老與自家公主敢給他臉看。

陳敬宗徑直從小丫鬟邊了過去。

兄弟倆相見，陳孝宗笑著喚聲四弟，然后往遠走了走。

陳敬宗不太耐煩：“找我有事？”

他氣勢唬人，陳孝宗卻是不怕，低聲調侃道：“正事沒有，就是在前面聞到你們這邊的魚香，特意來給四弟提個醒。你也知道，咱們父親最為嚴厲，若是他發現你喪期吃葷，恐怕要罰你去祠堂跪著。”

陳敬宗嗤了一聲：“哪來的魚香，剛剛那桌，最好的一道菜就是木耳炒蛋。”

陳孝宗本來就沒聞到葷味兒，全聽妻子所說，故而先出言詐一詐弟弟。

見弟弟否認，陳孝宗笑著問：“真沒跑去山里抓魚？”

陳敬宗反手朝院子里指了指，不太痛快道：“沒這祖宗，過陣子我可能真會去抓幾條解饞，在，我可不想自找麻煩，多給一個嫌棄我的由頭。”

陳孝宗馬上出一個同的笑。

其實一家人聚在一起時，公主還算照顧弟弟的面，不曾刻意擺臉，可夫妻倆不好，總會出各種蛛馬跡，實又能瞞得住誰。

“行了，既然你們這邊沒事，我也回去休息會兒，下午還要繼續給他們講課，頭疼。”

陳孝宗沒有多問，笑著走了。

浮翠堂，羅玉燕側著子躺在床上，沒睡，見丈夫回來了，很是興地問：“怎麼說？”

陳孝宗搖搖頭：“四弟說他們沒吃葷，你聞到的可能是木耳炒蛋的味兒。”

羅玉燕瞪眼睛：“我能聞不出炒蛋、煎魚的區別？你歸還是不信我吧？你可別忘了，我鼻子一直都很靈，你中探花那年跑去喝花酒，還故意換了一裳，都被我聞出頭發上的脂味兒了！”

陳孝宗頓時頭大：“什麼喝花酒，是同窗們非要宴請，還自作主張點了歌姬，歌姬甩袖子脂四散，我上才沾了些。換裳是怕你誤會白白生氣，你反倒當鐵證來冤枉我。”

上天可鑒，他這輩子就妻子一個人，從沒肖想過旁人，更不曾去沾染招惹。

羅玉燕舊事重提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的鼻子好使，并沒有懷疑丈夫什麼。

公爹對丈夫他們三兄弟教導嚴格，嚴花天酒地與搞，家里連通房都沒給預備。

據說二爺陳衍宗十八歲那年病逝前，曾有人提議讓他娶妻沖喜，再不濟也留個后，陳衍宗以不想耽誤一個可憐人為由拒絕了，公爹與婆母亦不曾強求，換個人家，爹娘可能用藥也要強迫兒子留個后。

如此種種，足見陳家家風之正。

“四弟說沒吃，你就信啊？”

羅玉燕往里面挪了挪，讓丈夫躺下來說話。

陳孝宗：“只他自己，我八不信，可有公主在，他哪敢在公主面前胡鬧？”

羅玉燕哼了哼：“萬一公主也饞呢，兩人豈不就合拍了。”

陳孝宗回想華公主通的矜貴氣度，否認道：“公主不像輕易被口搖的人。”

越是出尊貴的人越好面子，公主平時嫌棄四弟頗多，為了不給四弟把柄恥笑他，陳孝宗猜測，就算四弟這時候把珍饈味送到公主邊，公主都不會吃。

好像也有道理，再加上已經吃過午飯肚子飽了沒那麼饞了，羅玉燕也就不再計較此事，依偎著丈夫聊起了旁的。

四宜堂這邊，因為陳敬宗毫不留的嘲諷，華又送了他一頓閉門羹，讓他去東廂房歇晌。

陳敬宗不以為意。

這種脾氣才是正常的，他也早就習慣了。

.

白天有朝云陪著，華不太擔心邊出現什麼丑蟲子，可是晚上不行，必須陳敬宗在，才能睡得安穩。

所以，吃過晚飯，陳敬宗大剌剌地賴在次間，華也沒有攆他。

“公主，水兌好了。”

華就準備去沐浴。

陳敬宗一手托著腦袋側躺在臨窗的榻上，看著道：“早上才洗過，現在又洗，你也不怕洗掉皮。”

華早知道他的狗里吐不出象牙，也不理會。

陳敬宗換個姿勢，閉目養神。

等了約莫兩刻鐘，人回來了，陳敬宗偏頭，看到換了套繡著碧荷葉的白緞中，烏黑的發用玉簪高高挽起，出一截修長雪白的頸子，以及一張沐浴過后特有的紅香腮。

他眼睛都直了，人卻目不斜視地淡淡走過，轉眼就進了室。

陳敬宗剛要跟進去，忽地想起早上答應過，以后每晚都會洗澡。

陳敬宗就去了西次間，直接用剩下的水快速了一遍。

洗完才想起自己忘了拿換穿的中，不過陳敬宗也懶得使喚丫鬟幫忙，干后徑直將剛剛下的外衫往上一裹，就這麼若無其事地去了室。

朝云才幫公主通過發，接下來也不需要伺候什麼了，朝進門的駙馬爺行個禮，低頭退下。

華離開梳妝臺，往拔步床外瞧了眼，見陳敬宗穿著白日的外衫，下意識地皺眉。

陳敬宗：“洗過了，忘了拿中。”

說著，他解開外衫。

華：……

在他才出一抹膛的時候，華迅速轉，并且放下了紗帳。

陳敬宗換好中，吹了燈，來到帳。

雙眼已經習慣了黑暗，看見面朝里躺在床中央，薄薄的被子搭在上，勾勒出纖細曼妙的姿。

陳敬宗很有自覺，取下擺在床外側的枕頭被子，繼續睡地平。

華默默地看著床板。

上輩子在陵州的這兩年，與陳敬宗幾乎沒有說過一句和氣話，最開始他睡地平，后面就一直睡了，仿佛這就是他們夫妻倆該有的樣子。

除服后兩人當然也有過夫妻生活，只是次數不多，再加上心里抗拒，陳敬宗也不會多溫，那事于而言就不怎麼愉快，可有可無。

反倒是昨晚，因為失而復得，對他頗為迎合，竟……

華搖搖頭，打斷了那不該在此刻冒出來的回憶。

“睡了嗎？”

地上傳來他的聲音，不高不低的，有一點點啞。

華：“有事？”

如果他想上來睡，只要不手腳，也同意的。

陳敬宗雙手墊在腦后，看著黑漆漆的床頂道：“沒事，早上我還帶回來一只，你想明天晌午吃，還是晚上吃？”

華本沒有想這些，可不知為什麼，被陳敬宗這麼一提，口中就泛起津來。

“晚上吧，不容易人發現。”

“嗯，山里的魚，野沒多，一只也就夠咱們倆喝喝湯塞塞牙。”

華：“睡吧，別想了。”越想越。

陳敬宗：“忍不住。”

華暗暗腹誹，不就是一頓，至于他惦記這樣？

“那你想吧，我睡了。”

華往里面挪了挪，調整好姿勢就準備醞釀睡意。

陳敬宗：“你就不惦記？我看你好像也的。”

以前的確不太喜歡那個，他看得出來，次次都不敢拖延太久，就怕越來越抗拒，可是昨晚的，完全不一樣。

？

華終于反應過來他在“惦記”什麼，咬咬牙，只當沒聽見。

陳敬宗卻坐了起來，盯著的背影道：“早上我吃面時，你給我列了三個條件，說我能做到就讓我上床睡，剛剛我洗了澡也漱了口，是不是可以上來了？”

華：“可以，但是不能我。”

那藥三個月才能吃一次，華可不想因為他的貪婪而壞了。

陳敬宗沒說話，直接將枕頭扔上來，再抱著被子重重躺下。

一道灼熱的鼻吸噴薄在華的后頸上，足見他躺得離有多近，華甚至能到從他那邊源源不斷傳過來的男人熱。

這床仿佛一下子變小了。

腦海里不愿回憶的那些畫面也越來越清晰，甚至還有姑母府里那兩個侍衛纏斗的結實軀。

華悄悄往里面挪。

才穩住，后有靜，陳敬宗又追了上來。

華對面就是床板了，不再，可陳敬宗就像一條盯上獵的狼，毫不掩飾他的食，噴過來的氣息也越來越重，越來越熱。

這樣子，華如何能睡著？

“你轉過去，呼吸那麼重，吵得我心煩。”假裝不高興地道。

陳敬宗又噴了兩下，真轉過去了，人也往外挪了兩尺距離，方便翻。

夫妻倆都躺著不，帳迅速安靜下來。

華還是睜著眼睛。

想到了自己的重生。

事發生的那麼突然，會不會明天一覺醒來，又回到了京城的長公主府，回到了沒有陳敬宗、陳家人也都發配邊疆的時候？

果真如此，也無力改變什麼，可至該讓陳敬宗明白，并沒有以前那麼嫌棄他了。

華慢慢地轉過來，對面就是陳敬宗側躺的背影，這個姿勢顯得他的肩膀更寬。

華的心思再度飄遠。

出嫁前都是一個人睡的，當陳敬宗死了變了寡婦，依然是一個人睡。

同樣是一個人，覺卻完全不同。

因為出嫁前住在皇宮，皇宮就是的家，有的父皇母后弟弟。

守了寡，孤零零地住在長公主府，不好再住進宮里，也不好將母后接過來，就算接了，母后也不會出宮，否則會激起朝臣百姓們的胡猜疑。

長公主府是的家，卻冷清得不像個家。

如果陳敬宗好好地活著，哪怕夫妻倆天天吵架，也是個熱鬧。

漫長的三年，多還是想他的。

“你不許。”

早在轉時，陳敬宗就知道了，還以為只是換個姿勢睡覺，冷不丁聽到這麼說。

陳敬宗保持不。

華了上來，手搭上他勁瘦的腰。

如果不是白天他三番兩次的氣人，或許早就想這麼抱一抱了。

陳敬宗全都繃了。

華了他邦邦的胳膊，了他寬厚的肩，著他溫熱的溫，才覺得他是個活人，真真切切地躺在邊。

心里一片安寧踏實，陳敬宗卻似打翻了一盆火。

莫非這是折磨他的新點子？

念在早上才吃過藥，陳敬宗閉上眼睛，繼續做一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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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覺華睡得很踏實。

記得自己是抱著陳敬宗睡著的，卻沒想到一早醒來，竟然變了陳敬宗抱著。

整個人都被陳敬宗環在懷中，后面是他規律起伏的膛，腰間搭著他結實的手臂。

華一邊慶幸自己還留在這邊，一邊又嫌陳敬宗的手臂太重，得不舒服。

試著去提他的胳膊。

就在此時，那胳膊突然往前一，寬大的手掌準確無比地扣住了。

華：……

“果然是瘦了。”

在發作之前，陳敬宗回手，低聲嫌棄道。

華板著臉坐了起來。

陳敬宗挑眉：“怎麼，只許你非禮我，不許我討回來？”

華拿枕頭打他。

陳敬宗跳下床，一頭沖向凈房。

氣歸氣，華還要他做事，吃過早飯，將昨日寫好的兩封家書給他：“你去問問父親，如果父親也有奏折要送去京城，就連著我這的信一起送了。”

父皇重公爹，公爹理好喪事，按理說也該寫封折子給父皇報平安。

陳敬宗故意問：“他沒奏折如何？”

華：“那你就差管事去驛站跑一趟。”

陳家祖宅太小，與兩位嫂子一樣都只帶了四個丫鬟，沒有小廝可用。

陳敬宗懂了：“我就是你邊的小廝。”

華睨他一眼，從屋里拿了一片銀葉子給他：“賞錢，現在可以去了吧？”

陳敬宗顛顛那銀葉子，意味不明地看看，走了。

主宅。

閣老陳廷鑒正在招待自己的二弟陳廷實。

他十九歲中狀元，之后不是留在京城就是外放做，三十年來全靠二弟打理祖產照顧母親，如今兄弟團聚，自然有很多話要說。

“大哥，這是咱們家的賬本，以前你不在家，現在你跟嫂子回來了，家里的產業還是都給你們打理吧。”

陳廷實指指小廝抬進來的兩箱賬簿，恭謹敦厚地道。

陳廷鑒擺擺手：“這是何話，我們早晚要回去，這些還是你與弟妹繼續打理。”

陳廷實：“大哥總要對對賬……”

陳廷鑒：“你這是與我生分！”

他繃起臉來，經年累月的威一，陳廷實再也不敢勸說。

陳敬宗就是這時過來的。

陳廷實雖然是二叔，見到這位英武冷肅的侄子，還是張地站了起來。

陳廷鑒就瞪兒子：“怎麼不給你二叔見禮？目無尊卑，何統！”

陳敬宗神淡淡：“自家叔侄，何必生分。”

竟是用他才聽見的親爹的話頂了回來。

陳廷鑒眼角一，這個老四，讀書不行，頂比誰都厲害！

陳敬宗也不多說，將兩封信放到老頭子旁邊的桌子上：“公主的信，您有空一道送進京吧。”

陳廷鑒眼角又是一，示意二弟先出去，他再問兒子：“可知道信里都寫了什麼？”

陳敬宗：“放心，都是夸咱們家的。”

陳廷鑒松了口氣，面上卻嚴厲，教訓兒子：“我與你娘對公主問心無愧，唯一委屈公主的就是你，冥頑不靈，明知道公主嫌棄你鄙，還不知悔改！”

陳敬宗冷笑，話沒聽完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