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芳一打著補丁的布裳，正在下風口清理菇子，

水洗是不可能的，只要撣掉灰土，就能下鍋煮了。

“大姐眼力真好。”程小棠拿起幾顆仔細辨認，應該是馬糞包，無毒好菇。

難為程大芳，都干癟到與大地同了，還能找出來。

“棠寶還知道眼力呢？”

程二蓉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眼見著最小的妹妹越來越機靈，也是滿心歡喜。

“以后二姐帶你采蘑菇，下雨后山上可多了，特別鮮。”

“漂亮的不能吃，要吃丑的。”

在另一邊鋪干草的程三蓮：這話怎麼覺是沖著的方向。

說是菇湯，實際上就將蘑菇泡到鍋里再架到火堆上，比干喝水扎實些。

這倒方便了程小棠，一邊幫忙，一邊碎了一斤松茸混進去。

能補一點是一點。

等程家這邊把兔都腌好晾曬，村長才帶著人回來。

拎著兔子的好幾個人服都扯壞了，可見雙方起了不小的沖突。

“程大娘，按理說這兔子是你家發現的，鄉親們合該分你們一些。”村長抹了把臉，聲音嘶啞。

他掃過鋪在石頭上的兔，出為難之。

因著兩只兔子先被榆林村的人打傷，又被后面逃荒隊伍的人截住，兩邊搶得差點打起來。

多虧他們這邊壯勞力多，才有講道理的余地。

所有人就打到四只兔子，分了那邊一只，還剩三只得七八戶人掰扯。

而老程家曬出來的就有兩只，其他人肯定不想再分出兔。

程老太很清楚鄉親們在想什麼，善解人意道：“村長，老婆子知道鄉親們都不容易。”

“雖說兔子是我家棠寶找到的，好幾只兔子也被我家天壽打傷過，但我們自己抓了兩只，勉強夠吃。”

“大家一起抓住的那幾只，就不用分我們了。”

程老太話里話外強調了自家的貢獻，本還有眼神閃爍的人，也沒臉再提歪心思。

程家這兩只兔子，他們的確半分力都沒出。

反而是他們沾了程家小孫的。

“這兩次都是棠寶的功勞，可見是大晚。”村長是個老生，對程家人是越看越順眼。

小的有福氣，大的有本事，老的還懂人。

要村里全是這樣的人家，他能掉一半頭發。

有人夸兒，程大牛永遠第一個響應：“村長叔客氣了，小丫頭就是機靈孝順些，隨我手好些，隨娘長得俊些，沒啥的。”

饒是程小棠，都被爹吹得臉紅了，人村長爺爺沒說這麼多！

村長是個場面人，很自然地接話茬：“三歲看老，棠寶是被菩薩過頭的。”

再轉向其他人：“我家那份也不用算，剩下你們幾家自己分。”

“該怎麼分，剛都掰扯清了。”

村長家底厚，路上帶著不存貨，還沒到饞的時候。

這次他兩個兒子也出力了，做個表態吃點虧，以后也好帶隊伍。

“俺們都聽村長的。”

了兩戶分兔子，其他人高興還來不及，道謝后就開始宰兔子找稱地忙碌起來。

老程家的晚飯是雜糧餅配菇子湯，就著別家的烤兔香氣下飯。

“大嫂，聽說你家抓了兩只最大的兔子，這得多啊。”

伴隨著諂的聲音，一個老婦人著手走過來，看到程家人碗里只飄著枯樹枝一樣的東西，愣住了。

“沒多。”程老太仰頭干掉湯，一臉冷淡。

劉婆子用力吸了吸鼻子，滿臉凄苦：“這兔可真香，來福好久沒沾葷腥了。”

“興南夫妻倆沒用，那麼多兔子，是都沒到。”

“老頭子也是個老實的，幫著攔了那麼久，也不敢去爭一下。”

“要不說后娘難當，來福一哭，別個都以為是我故意著繼子的兒子，跟誰說理去。”

程家人不搭茬，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劉婆子也不尷尬，反正是來要的，又不是要臉。

“嫂子，看在才八歲的來福和你快壞的弟弟，先借我們一只吧。”劉婆子眼珠四轉，想找出兔放在哪里。

一只？

程小棠出離憤怒了：“不借，兔子都是棠寶的！”

劉婆子是程叔公的繼室，平日里恨不得拿繼子一家當牲口使喚。

完事還三天兩頭當眾賣慘，是道德綁架慣犯。

可惜對程小棠無效。

才三歲，沒有道德。

好孩子，就該在家人需要的時候，而出。

“你這孩子，說什麼呢？”程老太眉眼舒展，慈地呵斥，“弟妹，可別放在心上。”

程小棠理直氣壯：“兔是我發現的！兔子是我抓的！”

“就不給！”

“小丫頭，還厲害。”劉婆子沒想到傻妞突然變得如此蠻橫，只能拿輩分人，“大人說話，小孩子別。”

謝玲花扯出一抹假笑：“嬸子，小孩子家家，就是找到一草也寶貝，誰說都沒用。”

“可不，抓兔子花了大力氣，連我這個小叔都不讓吃。”

程鐵牛配合地做出無奈的表。

程小棠雙手叉腰，盡心扮演護食的熊孩子：“棠寶最小，只有棠寶能吃！”

劉婆子心有不甘，指著楊智明哄道：“棠寶，別人的舅舅昨天都吃你找到的了，來福可是你親哥哥。”

“誰是別人？”楊氏最聽不得別人說弟，“那是我親弟弟，孩子的親舅舅！”

“小明不是吃閑飯的，前天還教棠寶識字！”

“要是在學堂，束脩都得好幾兩銀子！”

“棠寶愿意孝敬先生怎麼了？”

程小棠詫異地看著三嬸，猶如發狂的老母，一聲高過一聲，對著劉婆子一頓狂啄。

這還是那個端著架子的秀才兒嗎？

再說楊智明總共就教了一二三，哪就用幾兩銀子的束脩了...

劉婆子也被嚇到了：“不給就不給，對長輩這麼說話，哪里像讀書人家出來的。”

“嫂子，你可得好好管管！”

蹭大嫂家習慣了，沒想到要這次要對付的是傻妞和程家三媳婦，往日的套路用不上，只得灰溜溜走了。

楊氏這才發現自己失態了，訕訕道：“娘，我就是看不慣嬸子總來打秋風。”

“就算拿兔回去，也是著親兒子吃，不會給來福的。”

程老太咽下最后一口餅，深深地看了三兒媳一眼：“趕吃完收拾，以后也護著老三點。”

嫁進程家這麼多年，可沒見楊氏為哪個程家人這麼激過。

敢他們加一起，還不如娘家弟弟。

楊氏飯后罕見地搶著干活，楊智明主替換程天福守夜，也不提什麼文弱書生扛不住了。

要論打程家秋風，自去年以來，楊智明才是最大頭。

李氏擔心程老太嫌棄兒媳孫，楊氏更怕程家人不肯再帶著弟弟。

說到底，還是旱災鬧的。

楊智明滿心憂憤，半夜守得昏昏睡之際，突然聽到一聲尖。

“救命——搶劫殺人了！”

“別搶俺的牛，那是俺的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