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馬揚長而去。

留下衛燕立在原地,目送那道影遠去，眉頭皺起，不知所以。

長安城,夜晚,華燈初上。

雄輝巍峨的皇宮,立在漆黑的夜幕里。

一道高昂的通報聲揚起,打破了長夜的寂靜。

“太子回宮，開宮門——”

伴隨著這聲落地,一道道朱紅的闕門,從向兩邊，緩緩打開。

一隊輕甲騎兵,從皇宮外奔來，馬蹄踩在皇城道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明顯。

“轟隆隆”，十幾個侍衛合力推大門轉。

守皇宮的侍衛從宮墻上往下眺,一匹匹駿馬風馳電掣而過,也不知出了何等大事，讓太子殿下如此急切回來。

這隊輕甲騎兵,最后在東宮前停了下來。

姜曜袍下馬，當時就有暗衛們圍上來,要給他解釋況。

姜曜只是將馬鞭扔到他們手中,東宮門檻，大步流星往里走。

沒幾步,瞧見曹公公立在轉角。

曹公公轉過頭,“咚”的一聲跪下,磕頭哭著道：“老奴糊涂啊,今日不該放安公主進東宮！”

老人家重重磕了幾下頭，頃刻額頭上就出現了痕。

姜曜知曉，側過臉，下線條繃，仿佛極其不悅，半晌，才忍著緒，讓曹公公起來。

曹公公亦步亦趨跟在姜曜邊，一邊往前走，一邊哭訴道：“安公主東宮外暈倒，奴婢一時心，就讓進了東宮，誰知安公主全然是裝的！”

視野里出現遠東宮大殿的燭，姜曜打斷他的絮叨：“現在況如何？”

曹公公道：“安公主發現貞公主后，想要去通風報信，奴婢當然得攔著。誰知皇后娘娘得知安公主暈倒，放心不下就來到東宮找人……”

后面的事，不用講也能猜出一個大概。

曹公公哽咽道：“皇后娘娘見到貞公主后，大為震怒，當即要施刑，眼下正在里面僵持著呢。”

姜曜“嗯”了一聲，加快步伐，往遠東宮大殿走去。

東宮大殿，燈火輝煌，十二燈架皆燃上了燈燭。

姜玉一單薄的紗，跪伏在冰冷的瓷地上。

額頭地，淺金的羅紗松松垮垮罩在上，襯得形婀娜，弱不勝，似燭如水流曳。

韋皇后斥責的話語從頭頂落下，充斥著姜玉的耳，一遍遍在腦海中回。

“真沒想到，貞公主竟躲到了東宮里來？這麼些日子，母后與父皇忙得焦頭爛額，疲憊應付，就為收拾公主留下的爛攤子。”

“既然不愿意嫁人，當初為何要答應替嫁？母后有過你嗎？公主你捫心自問想想！母后過嗎？”

姜玉指尖輕輕蜷，扣著地磚。

韋皇后神懨懨冷漠，手中握著一長長的鞭子，一開口，沙啞的嗓音猶如鈍刀劃過糲磨刀石發出的刺耳聲。

“不要不識好歹，自己做過的事，就要自己承擔后果。你母妃蘭昭儀沒教過你的道理，本宮今日便代教你。”

韋皇后甩了甩鞭子，頓時打到一旁桌案，將上面雕漆刮下來了一面，留下一道深深的白痕。

可以想象這鞭子若是甩在人上，該是如何目驚心。

這鞭子是太子的藏之一，方才安公主眼尖，在墻上發現了它，立馬將它取下來遞給韋皇后。

這會安公主倒是懼怕起韋皇后起來，臉煞白，支支吾吾勸道：“母后，要不別這樣了，貞不一定得住……”

韋皇后聽而不聞，讓宮上前來，幫施刑。

宮握著鞭子，在空中甩了一個弧度，朝前面打去。

“啪”的一聲。

鞭子落在姜玉面前一寸的瓷地上，帶著姜玉子也一。

吳懷見狀，趕虛趴在姜玉上護著，一邊焦急道：“娘娘，不可！若太子知曉了娘娘私下對公主用刑，恐怕會怪罪的！此事還等太子回來來說。”

韋皇后覺得可笑至極，給宮遞眼，語氣強：“打。”

宮揚起鞭子，在空中揮了幾下。

重重的幾鞭打在吳懷上，幾乎瞬間吳懷就出了痛苦之。

又是幾下，吳懷子癱到一旁，護著姜玉有些力不從心。

韋皇后見機，立馬從宮手上撈過鞭子，往姜玉去。

姜玉雙目闔，等著那道鞭子的落下。

好半天，都沒等到該有的疼痛，忽然只覺上猝然多了一道重量，耳畔一道極其輕的悶哼聲。

“啪”，鞭子擊中皮，濺出了幾道痕落在地面上。

殿靜謐了一瞬，旋即各人的聲音響起——

“太子！”

“太子殿下！”

姜玉形瑟瑟，意識到什麼，慢慢轉過頭，看到擁著自己的人是誰時，眸子好似平靜的水面被擊碎一般，浮起盈盈波。

一下撲他懷中，黑發如瀑披散在他臂彎里。

姜曜單膝跪在那里，摟住懷中子腰肢，另一只手輕拍的后背，停在耳畔，說了幾句話，像是在聲安。

片刻后，他緩緩抬起眼，眸冷且沉，與立在他面前的韋皇后視線匯。

韋皇后面對他這樣的眼神，有些詫然，走上前來，神關切：“太子沒有傷著？”

傷著自然是打傷了。

眾人看見太子后背上出現了一道鞭痕，袍都被撕裂，深深的跡浸了出來，那里比以周圍更深。

可見剛剛那一鞭子用了多大的力氣。

韋皇后沉聲道：“快扶太子殿休息。”

韋皇后走上來，扶著姜曜，開口安他，卻見躲在他懷中的姜玉，好似聽到的聲音，子微微抖了抖。

下一刻，韋皇后便被姜曜投過來的目，深深看了一眼。

那眼神的意思，韋皇后看明白了，是讓站得遠一點。

面僵住，慢慢收回了探出去的手。

殿數十雙眼睛盯著太子和貞公主二人，只瞧見太子護著公主，二人慢慢站起來。

而從始至終，貞公主一直背對著眾人，將頭埋在他襟前。

“吳懷，扶公主去配殿休息。”

吳懷剛才還匍匐在地，這會聽到命令，艱難爬起來，不顧上還在流的傷口，道：“公主，走吧。”

姜玉錯開一步，從姜曜懷中退出去。

朝配殿走了幾步，又轉，眉梢輕蹙，看著姜曜。

姜曜走過去，似在哄：“我等會就來，你先進去。”

姜玉這才慢慢走進配殿。

這一幕落在眾人眼里，只覺說不上來的詭異奇怪。

即便是安公主，也沒見自己的兄長和誰用這樣溫的語氣說話。

“等等。”

韋皇后出聲制止，走過來，冷笑道：“貞公主逃婚，有違圣意，這些日子一直都藏在東宮，其心思叵測。還請太子將人給母后。”

頓了頓：“貞公主是自己進東宮的，還是東宮下人奉違，私自藏著的？此事和太子應當是沒什麼關系吧？”

姜曜道：“是我讓躲在這里的。”

這話一說，滿殿皆驚。

韋皇后臉微變：“太子！”

安公主也起道：“皇兄！”說完，被姜曜投過來一眼，霎時被看得心里咯噔一聲，立馬閉上了。

姜曜語氣稀疏平常：“此事與貞無關，錯皆在我，是我非要留下。”

韋皇后搖搖頭，一刻也不想聽下去。

有姜曜護著姜玉，韋皇后無法將人一下捆了帶走，深思慮后，將姜曜拉到屏風后，與他單獨談。

“曜兒，你是真的糊涂了，姜玉份特殊，是衛侯的妻子，你怎敢將包藏？。”

韋皇后又問了一遍，“你我記得你不管這些事的，是不是姜玉纏著你，非要你讓留下來的？”

姜曜輕笑：“我若不想留，會留得下來嗎？”

韋皇后一愣，凝姜曜片刻，道：“母后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了。”

其實也從來沒看懂過這個兒子，姜曜打小被皇帝抱過去養，和一點也不親近。

韋皇后話語冷肅：“你做藏了姜玉一段時間，也算兄妹之，仁至義盡。我已經差宮人去知會陛下此事了。”

姜曜抬起眼：“告訴父皇了？”

他面容冷白，眼里緒不明，看得韋皇后有些發冷。

姜曜神淡淡，似乎不是很想繼續談下去，道：“那母后直接去告訴父皇，說兒臣還想讓貞在這里再待一段時間，問他可不可以。”

韋皇后難以理解，“你這是什麼話？先趕把姜玉供出去，別到時候皇帝親自差人，來東宮查。”

母子之間相對無言。

見姜曜不為所，韋皇后仰起頭，發間步搖垂落，襯著的雙目，道：“難道姜玉對你影響這麼大？要置母后的話也不管不顧？”

姜曜側開臉，并未否認。

正這時，殿外跑進來一宮。

韋皇后問：“貞公主一事和皇帝說了嗎？”

宮滿頭大汗，搖了搖頭：“奴婢去未央宮時，陛下正在發怒，好像有妃子人通被發現了。娘娘，您快過去理這事。”

聽到這話，韋皇后叮囑姜曜幾句，讓他好好考慮清楚，便帶著侍離開了。

東宮大殿重新歸于平靜。

沒一會，曹公公進屋來，說要給姜曜上藥。

姜曜走到間，上榻，褪去自己的外衫，出頸瘦的后背。

剛趴下，就聽到了屏風外的腳步聲，姜曜轉頭，對上了姜玉投來的視線。

姜玉提著裾，到姜曜榻前，慢慢跪坐下，輕喚了一聲：“皇兄。”

有些驚魂未定，白皙的面上著幾分慌張。

姜曜還記得他才回來時，躲到自己懷里抖的樣子，出一只手搭在肩后，輕了一下。

“人已經走了，不必擔憂，你在東宮很安全。”

姜玉一雙妙目輕抬，聲音極其輕，“我不是因為這個擔憂，是你又為我了傷，我十分愧疚……”

姜曜道：“無事的。”

姜玉傾到他邊，有幾綹烏發垂落，搭上了他的肩臂，語調的。

“我當時很害怕，好像真的置于之前做的那個噩夢，等你回來時，我和你已經兩隔了。”

姜玉低下頭，臉頰上他的掌心，半晌，鎖骨輕微哽，像是在消化什麼緒，再開口，便是喚他：“殿下。”

姜曜皺眉：“你喚我什麼？”

姜玉又喚了一遍：“殿下。”

在姜曜在開口前，已經先一步道：“我不是陛下的兒，今日發生的事，想必殿下已經聽說了，我的娘臨終前寫了一封書……”

話說到一半，被姜曜冷聲打斷：“曹公公，你先出去。”

曹公公見姜曜斂了緒，似乎是有些慍怒，不敢逗留，忙擱下藥瓶，走之前，不忘替二人把殿門關上。

人走后，姜曜坐起，面容著幾分冷，道：“你是天子的兒。”

姜玉搖頭：“我不是。”

膝行至姜曜前，從袖子里出那一份書遞給他。

姜曜看了一眼，便將手絹扔到一旁，道：“這些東西我說過，你不要信，你是我的妹妹，骨子里和我留著一脈，怎麼會因為旁人的幾句話就改變？”

姜玉哽咽：“不一樣的，殿下，我還有我母妃留下的手書。”

說到一半，只覺手腕被他扼住，姜玉吃痛，想出手。

偏偏姜曜神如常，淺淺含笑：“你說的這幾樣東西，只要有心都可以偽造出來，你若是想要，明日我也幫你造一份蘭昭儀的手書，讓你徹底安心。”

他的作十分暴，將拽至前，姜玉險些伏倒在他上。

之后他半彎下腰，雙手輕輕捧住的臉頰，俯下朗星般的眸子。

“除非蘭昭儀還活著，親口所說，你不是陛下的兒。否則任何旁人說的話，你都不可輕易相信。”

姜玉目流盼，與他久久對視。

他騰出另一只手幫了眼角的淚：“莫要再哭了，好不好？”

話語溫，像是在哄。

剛剛在眾人面前，他摟住安的緒，也是的語氣。

姜玉忍不住眼眶發酸，他越是不讓，就越是眼睛潤。

看著這個樣子，姜曜忽然出一只手臂，將攬懷中。姜玉順勢埋他前，低低地泣起來。

姜曜輕拍打的肩膀，落在發梢上，向下尋的耳廓：“你藏在東宮被發現便被發現了，不用擔心。父皇如此疼你，不會過多怪罪。萬事都有我來理。”

姜玉一只手攬住他的肩膀，低低的“嗯”了一聲，聲音發，聽著一點力氣也沒有。

姜曜想起小時候和自己哭或撒，似乎也是這個樣子。

好半天，等緒穩定下來了，他才尋耳垂道：“你摟我的力氣小一點，著我背后的傷口了。”

姜玉趕退出他的懷抱，手背了眼角淚珠。

人跪坐于地，烏發婉轉，雪花貌，聲音：“那你在獵場怎麼樣，衛燕他還活著嗎？”

姜曜穿好上的衫，道：“衛燕尚且還活著，不過他的屬下已經被悉數策反，除去他只是早晚的問題。”

正說著，殿門被拍了拍，曹公公又走了進來。

殿二人齊齊扭頭看向他。

曹公公面難看之至：“殿下，未央宮傳來的話，讓你過去一趟。”

姜曜問：“是關于貞的事嗎？”

曹公公搖了搖頭，面發青：“是六皇子殿下的是——”

“他和趙婕妤通，被捉著了。”

姜玉目一，而他側的姜曜面容霎時冷了下去。

三更夜，更滴滴答答，未央宮里燈如游龍。

姜曜換了一袍，隨著領路的宮人穿過長長的宮道。

還沒殿，就聽到了里面叱罵聲——

“畜生行徑啊！逆子，是你半個母妃！”

姜曜垂眸聽了會，才慢慢繞過屏風走出去。

一，大就看清了殿的況。

六皇子姜灼跪坐在大殿中央，一只手艱難支撐著地，趙婕妤則衫不整，哭著伏在他上，涕淚連連求饒。

侍立在兩旁，手握木杖，鮮叢上面落滾下。

曹公公附在姜曜耳邊提醒道：“方才陛下一氣之下，把六皇子的給打斷了。”

姜曜挑眉，果然見姜灼另一只手搭在自己的左之上，瞧著面甚是痛苦。

六皇子的母妃，班人，正跪在大殿階下求：“陛下，請你看在我的面上，饒他一命吧，他年紀小，才弱冠不久，不懂事……”

“嘩啦”一聲，皇帝一袖子，帶桌上茶碗砸碎在地上。